“夫人……我们圆房吧。”
脑中又回响起昨夜凌昭的话,谷雨笔锋随心头一震,看着墨水在宣纸上氤开一团,不由得蹙了下眉。
恰逢一阵小风穿窗而入,窗户纸被吹得哗啦作响,她收回思绪,放下手中毛笔,轻轻拍了拍些许发烫的双颊。
虽说没能套出楚牧之的事,但那壶竹叶青总归没算浪费,起码她现在知道了,凌昭不但对她一见钟情,连和她圆房的念头都有了。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回到前世那般如胶似漆的关系了。
思及此,谷雨忍不住掀起唇角,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唤金元宝斟壶茶来,可连唤几声都不见半个人影。
平日除了睡觉和做任务,金元宝都在她方圆几里之内待命,往往她刚喊出个金字,人就已经到眼前了。
“奇怪,今日是去哪儿了……”谷雨喃喃着起身,推开房门扫视了一眼庭院,只有正在洒扫的丫鬟。
如此这般,她只好折回屋中,独自焙上茶水。
红泥小炉中炭火踊跃,不消半刻便有水汽钻出壶口,曲曲袅袅。
谷雨将袖口挽起些许,将茶汤斟入盏中,还未来得及入口,那厢便有人匆忙跑来。
“老板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谷雨原以为是金元宝回来了,刚想提醒他在沈府绝不可唤他老板娘,抬眸才发现来的不是金元宝,而是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小厮。
似乎……是念雨坊的伙计。
小厮跑到她面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老板娘不好了!隔壁醉香楼在街上举办什么烤肉大会,把咱们的布料都熏入味了!您快去看看吧!”
烤肉大会?
谷雨一听这几个字,口中茶水霎时就没了滋味,要知道她最近肩膀受伤,饮食清淡至极,连肉都没怎么吃上一口,这徐玉音倒好,居然在她家门口办起了什么烤肉大会。
心里郁闷归郁闷,面上依旧端的气定神闲的,她看了那小厮一眼,淡道:“几匹布而已,何至如此惊慌?”
“老板娘您有所不知啊,那批布可是咱们下血本从大理购置来的珍稀品,本来还指望这批布料做出的成衣能够大卖,结果那醉香楼早不办晚不办,偏要在到货的时候在街上办烤肉大会,分明是在针对咱们啊!况且……”
小厮顿了下,又低声抱怨了两句,“这批成衣若是卖出去,原本赚个一千两银子不成问题,可现在好了……”
念雨坊要是亏空关门,他们的工钱恐怕都要跟着没了着落。
“咳咳……”谷雨被茶水呛了下,用手背拭去嘴边茶渍,“你说多少银子?一千两?”
“是、是啊。”
“砰——!”
茶盏被重重拍在案上,哆哆嗦嗦溅出几许茶水。
昔日那个嗜财如命的主,虽然已经对身外之物看淡了不少,但听到一千两银子,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好他个徐玉音!真当我天机……念雨坊是吃素的!”
不用说,徐玉音定是收到了念雨坊花高价从大理购置布料的消息,想借此机会搞垮念雨坊。
等念雨坊赔得关门大吉,他们醉香楼可不就能扩大店面了吗?
算盘珠子都要崩到她脸上了!
谷雨二话没说带着小厮回到金宵长街,还未到念雨坊,便能远远看到熏烟弥漫,醉香楼在外摆了一桌又一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金宵街向来都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可除了逢年过节,热闹到这般地步还是头一回。
“呦,这不是阮老板吗?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徐玉音站在醉香楼外,手中绣着柳叶的团扇轻摇,像是早料到她会来一般。
“这话应该我问徐老板吧?”谷雨双手抱怀,实在没什么好脸色,“今儿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啊,值得醉香楼在街上这么大摆筵席,莫非是终于把你那位表哥骗到手了?”
“不敢不敢,我可不像阮老板,成天干些行骗的勾当,连假冒新娘子的事都做得出来。”
徐玉音多少有点想不明白,那沈家公子瞧着金质玉相的,怎就看上了谷雨这么个粗鄙女子?
到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没见过外头温柔可人的姑娘,才让她占了这便宜罢。
谷雨懒得跟她吵这吵那,看门见山道:“我说,徐老板大白天在街上弄这么重的烟,就不怕影响到街坊邻居的生意?”
徐玉音知道她是为了她那宝贝布料来的,却又装着不懂,笑道:“阮老板言重了,你瞧,大家伙吃得多开心,也没见哪个店铺老板说个不字,就连隔壁天机阁的人都没意见呢。”
“谁说天机阁没意见?”
谷雨不知她何出此言,自己作为天机阁的老板娘,意见可大了去了!
“阮老板不信呀?不信您瞧瞧那边。”
徐玉音用团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桌,谷雨循着看去,当场气笑了。
那桌胡吃海喝,就差把碗也吞了的不是金元宝和三七还能是谁?
天机阁和醉香楼这么多年一直不对付,谷雨自认是个有骨气的人,哪怕旁人把醉香楼的东西夸得再天花乱坠,也从没吃过他们家一口菜,喝过他们家一口茶。
金元宝和三七倒好,跟了她这么久,这骨气是一丁点儿都没学到!
看着谷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徐玉音心中得意,手中团扇摇得也愈发轻快,“看来阮老板的朋友们很是喜欢我们醉香楼的菜呢,阮老板难得来一趟,要不也坐下尝尝?”
那厢金元宝和三七只顾埋头啃肉,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老板娘抓了个现行。
谷雨将目光从他们二人身上收回,倒是没拒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好啊,既然徐老板如此盛情相邀,我怎能不给这个面子?”
徐玉音起初还有些意外,随后不由得讥笑出声,“我还以为阮老板这辈子都不会吃我们醉香楼的东西呢。”
言下之意便是,她也不过如此。
谷雨挑了下眉,没接这茬话,只道:“那就有劳徐老板,把你们这儿的拿手好菜端来给我尝尝。”
“行,阮老板就在这儿候着吧,到时别说付不起帐就行。”
待徐玉音前脚进了酒楼,谷雨悄无声息地来到三七和金元宝的身后,二人各被揪起一只耳朵,阎罗王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好、吃、吗?”
二人回头,对上谷雨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凡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每次她这样笑时,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三七还算平静,倒是金元宝,死命咽下口中的肉,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好吃不好吃!跟咱们天机阁的伙食差远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桌上分明已经叠了十几只空盘子。
谷雨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才不信他的鬼话,但也懒得再计较,“我有个计划,一会儿你俩配合我一下。”
不让念雨坊做生意,那她醉香楼也别想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