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后，暮云四合，雨渐有瓢泼之势。
凌府比沈府大上不少，凌昭却不如沈卓文那般，总喜欢把庭院装扮得像模像样。相反，凌府的布置极其简单，门前只有两座石狮威然伫立，府中下人更是寥寥无几，虽说清幽，但总让人觉得门庭冷落，少了一丝烟火气。
枝头摇摇欲坠的秋叶被雨水打落，在空中打着旋儿，最后落在亭廊下的水洼，随风四去飘零。
凌昭方才沐浴过，时下正在更衣，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皮肤算不得白皙，甚至有许多老旧的伤疤，但肌肉线条结实而明显，腰身颈瘦。
乌檀架上挂着谷雨送他的那件月白色锦袍，长指将将碰到一角，看到自己手上被血浸透的纱布，怔了下，转而拿起了一旁的黑袍。
察觉房门有动静，他眸色一沉，将中衣迅速套上，不悦地扫向门口。
“谁？”
门外露出一截藕粉色衣裙，一位妙龄女子款款走进，朝他福了福身子。
女子生得一张芙蓉玉面，单薄的藕粉色罩衣下可见玲珑有致的腰身，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双目水光潋滟，说话时嗓音绵软，撩人心弦。
“大人，您手上有伤，让莲儿来帮您更衣罢。”
凌昭钳住她伸出的手腕，森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他不记得府中有这么个丫鬟。
女子白皙的手腕立刻浮出一圈红印，眸中划过一丝痛楚，委屈地解释道：“大人，莲儿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府中服侍大人的。”
又是太子。
前些日子送了金银财宝和古玩字画，被他一样不落地退了回去，如今又开始往他府上送女人。
他揣的是什么心思，凌昭不是不知道。
鉴查司直属皇帝掌管，如今皇帝大限将至，太子与三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无一不打着算盘想将鉴查司纳入麾下。
他松开手，背过身去，语气冷得如同从冰窖传来，“不管你是谁奉了谁的命，今日之内，离开凌府。”
“大人……”自称莲儿的女子轻咬着唇瓣，眼中逐渐蓄满了泪花，“若是莲儿哪里做的不好，莲儿可以改。莲儿虽没有显赫的家世，但也是自小在京城长大的，和沈府那个乡野丫头不一样，大人，您就让莲儿留在府中伺候您罢。”
凌昭很快明白她口中的“乡野丫头“是何意，转身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透出几分危险的寒光。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擅自进他的房间，又动手动脚，原本看在太子的份上，他才好声好气让她离开，没想到是个这般不识趣的。
“大人，疼……”
女子只觉下巴快要被眼前的人捏碎，本就嫣红的唇瓣被咬得娇艳欲滴，眼睫沾着泪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生出几分怜爱。
但落在凌昭眼中，唯有厌恶二字。
白瓢来时，正瞧见一道藕粉色身影边哭边从房中跑出，犹豫着开口：“大人，刚才那位姑娘……似乎是太子那边送来的。”
彼时凌昭已经穿戴好衣袍，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一如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既然凌昭已经知晓此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鉴查司只为皇帝一人效力，太子这些年费尽心思想要跟鉴查司攀亲带故，结果无一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倒不怪凌昭太过不近人情，而是这太子实在……脑袋不怎么灵光。
他喜好搜罗各色美人，并不代表别人与他有相同的爱好。
凌昭淡道：“吩咐下去，把沈府的人全部换成我们的人。”
白瓢应了声是，他虽不如凌昭精明，但看透太子的心思还是绰绰有余的。
太子定是从沈府的眼线口中得知了他与谷雨争吵的事，才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个女人，想要讨他欢心。
可惜，岂止算盘打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除了谷雨，他从来没见过凌昭对哪个姑娘有过好脸色。
“既然太子殿下在沈府安插了眼线，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谷雨的真实身份，属下担心他若是将此事捅破，那咱们的计划……”
“他不知道。”顿了下，凌昭又道，“即便知道，他也不敢将此事捅破。”
若他知道所谓的阮小禾便是天机阁阁主，定然不会有乡野丫头一说。
即便他知道此事，寻找璇玑图乃是皇帝嘱托下来的事，他应该还没有傻到惹皇帝不悦的地步。
说到谷雨，白瓢这才想起自己此番的来意，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道：“大人，沈府那边收到一封信，信上说……”
“谷雨被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