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醉香楼

事不宜迟,决定开制衣坊的第二日,谷雨便带着金元宝到街市上物色楼盘。

凌昭也要同她一起,谷雨虽心中不情愿,但毕竟是掏了腰包的人,实在不好开口拒绝。

说是物色,其实谷雨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只要将制衣坊开在天机阁附近,以后她便可以借着去制衣坊的由头回天机阁。

于是,在她看似无意实则刻意的带领下,二人左转右转,最后来到了天机阁……旁边的醉香楼。

醉香楼乃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到现在已经传了十代有余。朱漆正门上题着烫金大字,其内金足樽,翡翠盘,雕梁画栋,觥筹交错,其外绣旆相招,车马盈门,来的无一不是权贵子弟。

天机阁与醉香楼毗邻多年,论名声,二者在京中甚至整个永朔都家喻户晓,但论门面装潢,云泥之别也不过如此了。

谷雨刻意不去看天机阁,指着醉香楼另一边的胭脂铺,道:“夫君,我觉得这个胭脂铺不错,咱们把它盘下来改成制衣坊好不好?你看,这旁边就是京中最大的酒楼,人来人往的,生意一定不会差。”

头头是道,差点信了。

凌昭看到天机阁的第一眼,便猜透了她那些小心思,不动声色挑了下眉尾。

怪不得他家夫人要开制衣坊,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透不说透,他嘴边噙着清浅笑意,温声道:“夫人果真聪慧,明日我便让白瓢将此处盘下。”

说起白瓢,幸好今日没将他带来,不然怕是又要杠上一句:天机阁也挨着醉香楼,怎的生意如此萧条?

那头三七伸着懒腰出来透气,自谷雨将阁中大小事务都甩给他后,整日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消瘦许多。

只一瞥,他便认出了醉香楼外那道烟绿色身影,“老板娘?”

正欲上前,金元宝不知从哪儿凭空出现,死命捂住他的嘴,气还没透两口,便被拖回了阁中。

这一主一仆,真就没一个正常人。

谷雨自然也瞧见了三七,一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来,幸好金元宝出现得及时,不然凌昭若是听到天机阁的小厮唤她老板娘,当场把她抓去诏狱也说不定。

此地不宜久留,谷雨借口身子不舒服,催凌昭快些回沈府。

“谷雨?”

身后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叫得谷雨心中又是一咯噔。

这个徐玉音,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凌昭在的时候出现……

谷雨权当作没听到,挽着凌昭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徐玉音气得跺了跺脚,复又提高了嗓门:“谷雨!你装聋呢?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这一喊,盖过了街头小贩的叫卖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凌昭脚步稍顿,“那个人好像在叫我们。”

“应、应该不是吧……”谷雨挤出一丝干笑,道,“我听说醉香楼的掌柜养了一条小狗,名字就叫谷雨,估计是跑丢了,正在满大街找吧。”

小狗?

她倒是豁得出去。

“原来是这样。”凌昭实在想笑,又不好笑出声来,只能低咳两声掩饰。

那头,白瓢匆忙赶来,在凌昭耳边说了几句,凌昭便借口要离开一会儿,让她先行回府。

谷雨猜到应是鉴查司那边出了什么事,便没有多问,待凌昭走远后,脸上笑意收敛,大步折回了醉香楼。

醉香楼一共两层,第一层与寻常酒楼无异,巳时将过便已人满为患,第二层则是单独的雅间,常有世家权贵在此宴请亲友,出手阔绰,一掷即千金。

“徐玉音,你给我出来!”

谷雨径直上了二楼,轻车熟路推开最里面的雅间,徐玉音合上胭脂盒,见怪不怪地睨了她一眼,“呦,你不是聋了吗?”

徐玉音原是这醉香楼掌柜的女儿,几年前掌柜意外过世,她便接手了生意,成了醉香楼几代以来年轻的女掌柜。

醉香楼生意红火,这些年一心想要吞并天机阁的店面,以此扩大经营,起初,徐玉音还会好声好气找谷雨商量,后来发现天机阁就像那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来二往的,两人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谷雨本不想和徐玉音多费口舌,但日后制衣坊要开在醉香楼旁,凌昭保不准什么时候会到此处找她,万一再像今日一样险些暴露身份,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来是告诉你,以后请叫我的新名字,阮小禾,不然……”谷雨双手抱怀倚在门框上,朱唇轻勾,“不然我就把你偷看你表哥洗澡的事告诉他,哦不,是公之于众。”

徐玉音脸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世上还有我天机阁不知道的事?”

他们天机阁破是破了点,但谍者遍布永朔十三州,大到朝堂秘辛,小到隔壁老王家的狗几时怀孕,都瞒不住她。

徐玉音喜欢她那江南来的表哥一事,她更是早就知道了。

“阮小禾……就是那个嫁进沈家的阮小禾?”徐玉音想起沈家那位出了名的病秧子,不禁冷笑出声,“谷雨啊谷雨,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跑去嫁给一个半截入土的人,怎么,着急当寡妇啊?怪不得不让我喊你的真名,是担心沈公子知道你的真面目,把你扫地出门吧?”

“是啊是啊,我夫君那么有钱,我当然要死乞白赖地待在沈家了。我呀,准备先盘下醉香楼旁边的胭脂铺,待我夫君入了土,沈家的财产便归我一人所有,到时我再把你这祖传的醉香楼也给盘下来,改成养猪场。”

“你!”谷雨满口胡话,让徐玉音一时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连反驳都无从下口,最后只堪堪骂出几句卑鄙无耻。

“我就是卑鄙无耻,你能拿我怎么样?”

谷雨瞧她那副噎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就觉得心情大好,拍拍屁股走人了。

“疯女人!”

名贵的胭脂盒砸向门外,谷雨身后分明没有长眼,却能恰到时机地抬脚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