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洞房

月明星稀,夜风乍起,吹晃着廊檐下的长明灯,映得近处花草影影幢幢。

里间两道身影被红烛投在窗纸上,凌昭半跪在不远处的灌木中,黑纱遮面,夜色中一双漆眸暗藏幽光,凝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重生了。

从长梅山的陡崖纵身一跃后,他竟又回到了与谷雨拜堂成亲的日子。

花了太久来消化这荒诞的现实,以至于赶到沈府时,谷雨已与沈家的公子行了拜堂礼。

上一世,他冒名顶替沈景还只是为了留在沈府寻找璇玑图,但这一世,寻璇玑图是假,追回夫人才是真。

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今之计得想个法子让沈景还落单,在谷雨发现之前来一招偷天换日。

倏然,树影花间传来一阵细碎声响。

起风了?

不对,根本没风……

凌昭察觉到古怪,眸色骤凛,果然不过半息,一点寒芒破风而来。

电光火石间侧首闪避,匕首裹挟着凌冽杀气,擦着他的耳畔堪堪掠过,钉在树桩上入木三分。

几片秋叶从枝头震落,悠悠飘零地面。

谷雨见一击未中,足尖攀至围墙边沿,借力腾空起跃,凌昭循着声响定定看去,背光中一记凌厉的腿风正直面袭来。

“叮——”

无人看清长剑何时出鞘,凌昭借剑身挡住面前人的冲势,继而锋刃陡转,急急横划向她的脖颈。

招招致死。

纤细柔韧的身躯瞬间后仰,腰身与地面拉成一张满弓,长剑泛着森冷寒光自她鼻尖掠过,割断一缕尚在空中的发丝。

谷雨闪身拉开距离,反手拔出树桩上的匕首,秀致的眉头微微蹙起。

几个起落间,刀与匕首相撞数下,清脆声响撕裂夜色,惊扰了枝头鸦鹊,振翅在空中逡巡盘旋,不知去向何处。

黑暗之中只能堪堪看清彼此轮廓,出招全凭耳闻,谷雨本想三招之内解决此人,结果十招下来,竟是没能伤到对方分毫。

凌昭上哪儿得罪这么厉害的人?

花叶纷落间簌簌作响,终是惊动了新房中的人。新郎官端起一盏红烛,推门到院中查看。

几乎同一时刻,谷雨与凌昭同时收手,刀光剑影遁于无形,一切又重归阒静。

新郎官端着灯烛照了一圈,没瞧见什么可疑之人,正欲折返回房,脑后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昏倒在地。

谷雨趁新娘子落单,从后窗绕进,不等阮小禾开口,匕首已经先一步架在她细嫩的脖颈上。

“不想死就别出声。”

那厢,凌昭将沈景还五花大绑扔在房外,自个儿换上新郎的喜服,端起红烛返回屋中。

朱门开合之时,夜风穿堂,烛火险些被扑灭,小心低伏着,再摇晃着火舌重新荡高,氤开一室霞色。

错金香炉中飘出佳楠的香气,新娘盖着红盖头坐在绫罗绣榻上,裙裾上金线勾绣着鸳鸯,针脚精致,曳满小半张床榻。

凌昭不知盖头下还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拿起喜秤的手不自觉煨出了细汗。

近了,更近了。

谷雨看着红缎长靴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玉指攥扣紧了膝上裙裾,杀伐果断如她,却在此时慌了心神。

喜秤轻挑开盖头,眼前顿时一片清明。

盖头下的人玉面花容,眉眼精致,如墨长发来不及梳成发髻,便松松地堆在雪白肩颈,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红玉步摇下珠穗轻晃在鬓间。

哪里还有半分舞刀弄枪时的凌厉。

四目相对间,二人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

自悬崖纵身而下的那一刻,凌昭以为再也见不到谷雨了,如今看到她凤冠霞帔坐在自己面前,心中一时感慨良多。

他眉心微动,一声“夫人”如朗朗清风落入她耳,谷雨面上微烫,也软着嗓音唤了声“夫君”,赧然低下头去。

情到浓时,凌昭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唇瓣逐渐凑近。谷雨也顺从地阖上双眼,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即将吻上时,谷雨腰间突然一松,匕首在青玉石砖上敲出清脆一响。

完蛋……

凌昭余光下瞟,瞥见地上一抹银白,当即双眼紧闭,“有夫人,好像有虫子飞进眼睛里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谷雨飞速捞起地上匕首,转而满面关切地凑上前去,“夫君,快让我瞧瞧,眼睛没事儿吧?”

咫尺的距离,有清浅的栀子香在鼻尖缭绕,看着眼前人一张桃花玉面,凌昭喉结微动,一手穿过青丝托在她的脑后,重新朝着那两瓣嫣红的软唇覆去。

突然,袖中一空,连带着他的心跳都漏掉半刻。

糟了,他的鉴查司令牌……

鉴查司与天机阁明争暗斗数年,谷雨对鉴查司的图纹早已了熟于心,若是被她瞧见可就解释不清了。

好死不死,那令牌还正敲在谷雨的鞋面上,谷雨眼皮抖了下,急中生智扑进他的怀中,“夫君,人家也看到虫子了!好害怕!”

凌昭趁机将令牌踢到床下,暗松了口气,伸手轻拍着谷雨的后背,“夫人别怕,这些虫子实在可恶,我们还是进到帐中去吧。”

谷雨面上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不约而同地,二人心中发出劫后余生的感慨——

感谢渺小却伟大的虫子!

圆帐下半垂着纱幔,榻上是柔软的披帛锦缎,用金丝勾绘出海棠朵朵,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娇艳。

春宵一刻值千金,红烛这时反倒成了碍眼的物什,凌昭手腕轻抬,欲隔空将火舌熄灭,才想起自己现如今是个患有心悸的病秧子,便只将帷帐拉了上。

红罗帐中,春光旖旎,层层云纱后,暧昧无端蔓延。

夜还漫……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骤然划破暧昧,继而传出谷雨的怒骂。

“沈景还,你个色胆包天,下流无耻之辈!”

被五花大绑扔在新房外的沈景还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