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就有许多百姓来陈家和卫家的米行门前排队。
姜明葵到时,已经快把两侧的街道站满。
陈满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陈家的米行到现在还没有开门。姜明葵想起他昨日的所作所为,倒也明白他想干什么。
陈满想要看卫家的定价。
不过姜明葵还真是好奇,她和卫霜凝商议今日每斗八十文钱。她们降了二十文,还把限量提高到两石,陈满会不会跟呢?
卫霜凝也到了,她今日倒是真的装扮得如同男子一般,不施粉黛,只是眉毛高耸入云,更显凌厉。
她正在写今日的米价,姜明葵走过去,卫霜凝正巧落下最后一笔。
姜明葵如昨日一般,将米价张贴在门口的木板上。
门口排队的百姓见了今日的米价和限量,面露喜色。
他们或是窃窃私语,或是一改愁容。
很快,第一个人便进来了。
门口的告示写得很清楚,这人也没有太过纠缠,付完钱便拿着一斗米离开了。
姜明葵却忽然叫住他,问道:“敢问阁下家中几口人,现居何处?”
他一一回答,姜明葵将此人信息记下,便放他离开了。
二十个人买得极快,姜明葵将木板上的白纸更换为“今日已售罄”。
卫家米行米价贴出来没有多久,陈家的米行也开张了。
她倒是好奇陈满的定价,便走到外面,看着那小厮手中的纸张。
上面写着:每斗二百文,限量两石,价高者得。午时过后另有一石,每斗两百二十文,无须竞价。
她们这边降二十文,陈满这边就涨二十文。
天甲却在正堂等她,他双手奉上一封信,是施重淞的来信。
他在押送从京中来的这批米粮,预计明日可到阳覃城中。
姜明葵眼底藏着笑意,轻轻看向卫霜凝,无声说:“补给到了。”
卫霜凝看懂了她的口型,轻轻点头。
今日有的玩了。
她们前两日限量一是要和陈满保持同步,一是要让陈满觉得她们这么做是要同他争利;二是卫元的存粮仅有六石,与陈满压价无异于以卵击石。
卫霜凝看向姜明葵,轻声道:“今日再放两石出去。”
姜明葵直视对面的陈家米行,只是平淡道:“不如下午再放,也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卫霜凝与她相视一笑,眼珠微微转动。
她笑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他下午会不会同我们一般,再放两石出来。”
午时一过,姜明葵顶着烈日,当着陈家店家的面,亲手将“下午再售两石,每斗八十文,每户限一斗”的告示贴在门外的木板上。
烈日炎炎,连风也被止住了,只余燥热。
店家既是在看,姜明葵也毫不客气地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他迅速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一个小厮驾马疾驰而去。
一刻钟过后,准备来排陈家米行的百姓看到了卫家的告示,正在议论。
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进了卫家米行里面。
有他带头,更多的人调转方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陈家门口便空空如也。
八十文和两百文,他们又不是傻子,当然要选更便宜的。
那个跑进来的男人嘴唇干裂,泛着大块的死皮。他颇为局促地舔了一下嘴唇,说道:“我要半斗米。”
卫霜凝点头,将米装满后递给了那男人。
他将一块破布掏出,仔仔细细地数了四十文钱,递给卫霜凝。
而后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不过半个时辰,陈满便坐着马车来了。他先是走到卫家米行门前,将那告示瞧了个仔细,又看向卫霜凝。
他甚至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排队的百姓聊着天。
他黏腻的眼神还未触及到姜明葵,她便已经深感恶心。
陈满终是回了米行,再无其他动作。
姜明葵却不觉得他会收手,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指不定又在憋大招。
她这样想,又将今日来买米粮的百姓信息重新整理了一下。
下午第一个来买米的男人,报的是家中有五口人,家住王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王村和赵家庄一样,都在津阳湖附近,嘴唇怎么会干成这样?
姜明葵这样一想,瞬间激灵起来。
她忙让卫霜凝将刚刚那男人给的钱拿出来,幸好他是下午第一个来的,这钱是卫霜凝亲自收的。
那四十文钱上有股很奇怪的味道,姜明葵分辨不出来,卫霜凝却一下子闻出来了了。
是很劣质的香粉味儿。
甚至连劣质都算不上,这种香粉在卫霜凝看来,只有节省成本的赌坊和青楼才会用。
姜明葵沉着脸,将铜钱递给天甲,说道:“去城中的赌坊和青楼查,缩小范围,只去陈满的地盘查。务必把这个人找出来。”
她又道:“方才那个男人的样貌你也见到了,画张画像分给其他人一起查。装作客人,不要打草惊蛇。”
天甲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卫霜凝脸色也不是很好,她轻声问道:“阿葵在怀疑下午第一个来买米粮的人?”
姜明葵低垂着眉眼,安抚地笑笑,说道:“我倒是希望我想错了。”
“霜凝可记得,上次你我同去赵家庄,见到了不少王村的村民。王村和赵家庄都紧挨着津阳湖,可你看那人嘴皮干裂,一看就是许久未进水。靠近湖边的人怎么可能缺水?他瞒报事实,总归是让我有些担忧。”姜明葵解释道。
卫霜凝也反应过来,按照陈满的性子,若是有谁要和他当堂叫价,背后使些阴损手段才是他的作风。
对于一个米行来说,有什么比米吃死了人更能给她们致命一击呢?
米价再低,吃死了人,谁还敢买?
好阴毒的手段。
姜明葵左手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右手却滑落进袖子了。
卫霜凝是知道的,姜明葵的袖袋里有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已经见过两次血了。
天甲找了两个时辰,日落之前,米行正门早已关闭。
他从侧门进来,将白日里见的那个男人踹到姜明葵面前。
天甲知道姜明葵的性子,汇报道:“监丞,我们最后果然在陈满的赌场寻到他的踪迹,跟着他回到了家中。这畜生简直猪狗不如,将一包药粉混到煮米的水里,要端给他妻女吃。”
姜明葵面色沉得如一汪深潭,那双褐色的瞳孔倒映着夜晚的繁星,却并不温暖。
她从头到尾,一眼也没有看过这个男人。
那把匕首摆在桌面上,姜明葵将匕首抽出。
施重淞知道她嫌那吊梢眼的血脏,特意命人将匕首洗净送还给她。
铁与剑鞘摩擦出“刺啦”一声,咚得落在那男人的心里。
姜明葵敲击桌面的声音极有节奏,一下一下,似是他的亡魂曲。
没有审讯,没人说话。
她面前坐着的两个女人甚至没有拿正眼瞧过他。
半晌,姜明葵终于开口了。
那男人满怀希冀地看向姜明葵,却发现她说话的对象并不是他。
姜明葵问道:“他的妻女呢?一起带上来。”
天甲将人带了上来,那女孩瑟瑟发抖,缩在母亲怀里。她的母亲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肿,嘴角还在发紫。
那女人跪下,颤抖地说:“民妇王雪,拜见大人。”
王雪的背躬起来,说道:“民妇不敢欺瞒大人,贾大勇所为民妇一概不知,还请大人放过民妇与稚子。”
姜明葵尽量让语气变得温和,说道:“你丈夫是受何人指使,你知情吗?”
王雪吞咽了一下,温吞道:“民妇只记得他昨日晚上提着一袋米回来,说是自己要发财了。”
昨日,也就是说,陈满从第一日起就已经想好怎么让她们出局了。
难怪他今日下午没有行动。
姜明葵看向王雪的眼睛,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的具象,说道:“贾大勇想要杀了你们母女,你如何想?”
王雪的眼泪一下子滴落在地。
一个逆来顺受的妻子,一个食不果腹的女孩。
那小女孩蜷缩在母亲的怀里,见自己的母亲落泪,伸出小手,擦干净了眼泪。
一向懦弱的母亲的目光在她的孩子身上流连忘返,王雪还是低着头,看着前面跪着的贾大勇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
她的眼神里似有烈焰燃烧,王雪咬牙切齿道:“他欺辱我多年,没想到还能狠下心对孩子下手。我恨不能啖其肉,生扒了他的皮。”
卫霜凝没有说话,她脸上仿佛有一层驱散不开的浓雾。
卫霜凝终于开口,说道:“这里有匕首,做你想做的。”
王雪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她抖得厉害,连牙齿都在碰撞。
她狠了心,抄起匕首,却在距离那男人脖子处的半米位置停下了。
她试了几次,还是没能成功。
她再一次举起匕首时,卫霜凝却叫停了。
总有些不够勇敢的人,但不够勇敢不是她们的错。弱者也有弱者的活法,不应当以自己的价值去强求一个本就没有勇气的人。
姜明葵将匕首收回,将王雪扶起。
她给王雪递去了手帕,说道:“不必勉强,他不会再伤害你们。如今,有件事情需要你来做。”
王雪双眼瞪大,她哆嗦着嘴唇,问道:“大人要我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因为周二有个考试。马上要到清明啦,没有雨的话小天使们要去踏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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