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将林相和孙新打发走,明德帝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午膳就摆在太极殿侧殿,考虑到徐彧有伤在身,明德帝特意吩咐换上果饮,翁婿二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明德帝只恨徐彧不是他亲儿子。

沈明妱木着脸,全程一声不吭,只觉得这顿饭吃得实在是堵心。

明德帝对徐国公的伤势极为关心,得知徐家拿到凝血散并且已经快马加鞭送去北境,明德帝喟叹一声:

“徐国公若得安康,便是天佑大雍,大雍这些年国泰民安,全仰仗徐国公镇守北境,抵御外贼,徐国公就是大雍的定海神针啊。”

他说这话时,看向的是沈明妱。

沈明妱垂下眼眸,她知道,父皇这是在敲打她,对待徐彧不能太过分,不能让北境将士寒心。

她心知肚明,就像她的倚仗是父皇一样,徐彧的倚仗是他的父亲——镇北大元帅。

徐家在军中的声望,她前世就已经领教过,当真是一呼百应。

饭毕,明德帝一手拉着沈明妱,一手携着徐彧,亲自将二人送到大兴宫门口。

在众目睽睽之下,明德帝面带微笑,对小夫妻俩一番勉励。

在明德帝的注目下,徐彧翻身跃上马车,转身向刚踩上矮凳的沈明妱伸出手掌。

沈明妱身体微僵,回头看了眼明德帝,明德帝一脸欣慰地注视着他们。

沈明妱勉强牵动嘴角,回以微笑,转过身时倏然绷紧嘴唇,不情不愿地将手放在徐彧手掌上。

徐彧看着她的手,白皙柔嫩,比他的手要小上一整圈,虚虚地贴合在他掌心里,大小刚刚好,他合掌,刚好能将沈明妱的手整个包裹在掌心里。

沈明妱身体愈发僵硬,徐彧的掌心火热宽厚,手下稍稍用力,就将她提到车上。

在明德帝的目送下,二人一同钻进马车里,携手并肩,挨在一起。

等马车驶出明德帝的视线,沈明妱脸立刻沉下来,她手上用力,想挣脱徐彧的桎梏,可任她怎么掰扯,握紧她手的手掌都纹丝不动。

沈明妱有些恼怒:“徐彧,你快放开!”

她越挣扎,桎梏着她手的力道就越重,徐彧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拇指上的厚茧在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粉色的印记。

“我不明白。”他道。

沈明妱怒极,用另一只手拼命拍打他的手背,“你放开我!”

“你好像很生气。”徐彧看着她,语气冷静,自顾自地说:“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孟春吗?”

沈明妱差点被气笑了,她停下挣扎,神情忽然冷下来,“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

她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和你的小青梅争风吃醋?”

徐彧的表情似乎在问“难道不是吗?”

沈明妱瘦削的肩膀轻颤,她愤怒的不能自抑,语气咄咄逼人,顾不得会被车外的护卫听见,大声怒吼:“你算什么东西?我如果争风吃醋,你的小青梅还能安稳在佛寺里吃斋念佛吗?”

徐彧的脸上如同一汪幽深的古井,始终无波无澜。

她第一次见他时,他三次拒婚时,她哭着送他出征时,他兵临城下时,他都是这般表情,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

沈明妱吼过后,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使完了,她身体瘫软,靠在车壁上,她最大限度远离徐彧,脸上忽然滚下泪珠。

“我恨死你了!你知道吗?我恨不得你去死!”

她的嗓音哑得厉害。

徐彧脸上露出一丝费解,他想为沈明妱拭去面颊上的泪珠,却被她一巴掌拍开。

他手中的力道微松,喃喃地重复一遍:“我不明白……”

沈明妱趁机挣开他的手,忍着哽咽,有些艰难地开口:“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们之间,迟早有一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会。”徐彧道:“若真有那一天,我会让你活。”

沈明妱讥讽一笑:“徐彧,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说这话,不怕被雷劈吗?”

“为什么要怕?”徐彧一脸认真:“我说的是真的。”

要不是自己死过一回,说不定还真会被这个人迷惑。京都的城墙是那样的高,她都不敢想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真敢跳下去。

她撇过头,不肯多看徐彧一眼,但她始终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就好像,徐彧的眼里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后半程,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自宫里回府后,沈明妱一连五日紧闭府门,谁来都不见。

而徐彧,每日都会折一株新开的桃花送到公主府,尽管次次连人带花被拒之门外,但他依旧每日都来。

清漪都觉得有些不忍心了,小心翼翼地试探沈明妱的心意:“奴婢瞧着驸马似乎是真心悔改……”

沈明妱手里拿着一卷书,慢悠悠地翻着,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端着茶盘站在一旁的清漪。

“真心?”她冷笑着问:“你能看见他的真心吗?”

“奴婢只是觉着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清漪将新沏好的三清茶放在案上,面露忧色:“若是误会,还是趁早解开的好,若驸马当真负心薄情,殿下与他离绝就是,何必自苦?”

清漪忧心忡忡,如今外头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

沈明妱正好有些累了,她放下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用梅花、松实、佛手柑,辅以冬日梅花上的雪水烹出来的三清茶,梅花清寒,松实芳腴,佛手香洁,果然一入口就芳香四溢,甚合她的口味。

徐彧喜欢极清极苦的茶,而她却钟爱花茶果饮。前世她和徐彧朝夕相对那两年,随着徐彧的喜好,整整喝了两年的苦茶。

那才叫自苦。

如今她在自己的公主府里,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随她自己的心意。

沈明妱敲几下有些僵硬的脖颈,靠在美人榻上,一本正经地道:“如果你想我多活几年,就别让徐彧离我太近,会折寿。”

清漪花容失色:“难道驸马会妨克殿下?钦天监不是合过八字吗?您和驸马是龙凤呈祥的大吉之兆啊!”

龙凤呈祥?沈明妱觉得讽刺极了,她身为皇女,自然是沈雍皇室的凤凰,徐彧也确实是龙,却是一条会颠覆大雍江山的恶龙。

他们又怎么会龙凤呈祥?分明是你死我活的仇敌才对。

夕岚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看见沈明妱不在看书,才双手递过一张粉红色的花笺。

“殿下,这是徐府送来的。”

清漪一听见“徐”字,眉心紧蹙,竟抢在沈明妱前开口:“快拿开!以后徐家的东西不许送到殿下面前!”

谁知道徐家的东西会不会沾上驸马的命数?万一克着公主怎么办?

夕岚吓一跳,以为是沈明妱吩咐的,急忙将花笺藏在身后,匆匆行一礼就要出去。

“等等。”沈明妱忍着笑意伸手:“拿来吧。”

沈明妱刚刚看得清楚,那并不是正式的请帖,只是一张女儿家私下往来时才会用上的花笺。

徐家会用这种花笺的,只有徐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