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颜沅便在昭雪居准备小宴,等待着几位姐妹前来,苏老夫人当然支持姐妹几个好好处处感情,欣然同意。
昨日苏含霏走得急,颜沅也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亲口相邀。这日一早,青黛便往西院二房去了,却连苏含霏的面都没见到。
说得更惨一点,她连苏含霏闺房的门都没进去。
只是昨天领苏含霏走的那个大丫鬟出来,脸上挂着敷衍的笑意,言语间不大热络,只说是苏含霏昨日受惊,这几日需静养一番。
明摆着的推脱之词。
青黛却也只好笑着应下,在回昭雪居的路上又听了一肚子闲话,纵使平常稳重如青黛,也不免被气得面有愠色。
和颜沅告状时,青黛仍是一脸不忿,“那个在二房伺候的洒扫丫头说,从孙家宴席回来,大娘子被老夫人叫走后,二夫人就生了好大的脾气,整日板着一张脸,连带着院里众人也谨小慎微地侯着。”
“昨日黄昏后,待大娘子回房后,二夫人又斥责了大娘子一通。”
“门口侯着的丫鬟,依稀听到了里面的声响儿,二夫人说……娘子您不是个省事的,净能整一些幺蛾子出来,叫大娘子以后不要同您玩,离得远远的才好。”
颜沅听后心情有些复杂,倒也没再说什么,知道了那边这样的态度,再去也是无益。
她也没再遣人去二房邀了。
二夫人陈槿出生书香世家,家教应是极好的。可昨日厉声斥出了这样的话,无心亦或是有意,最终都被下人们听去了,想来也是气狠了。
那便算了。
颜沅就专心选了些三房姐妹可能喜欢的糕点小食。
可过了约定的午时,两姐妹还没来,颜沅有些疑惑。
她刚起身,想遣人去问问,便听苏慕曦站在门口大声嚷道,“沅妹妹,今日还给你带来位客人呢。”
颜沅连忙出门去迎,见一个黄衣少女跟在苏慕曦身后,少女身量娇小,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容色俏媚,颇有股灵动顽皮的神气儿。
两人头次相见,顾着礼节,先遥遥见了个礼,颜沅这才开口问道,“这是哪位妹妹?”
苏慕曦站出来给颜沅介绍道,“这是白表妹,名采薇,是祖母那边的亲戚。”
问过了好,几人一同走着。苏慕曦还凑到颜沅耳边,小声补充道,“她父亲是汴州的监察御史,不常归家,母亲又早早没了。她母亲是外祖母那边的远方表亲,其父便拜托外祖母照看着她些。”
“白表妹之前在国公府住了两年,她父亲去岁回御史台述职,她就回府住了一年,如今她父亲再去上任,就又回来了,晌午前刚到的。”
“不过,这位白表妹很好相处的。”
颜沅点点头,心中明悟,这也是一位寄住在国公府的表亲了。这倒是寻常理,这般大的世家通常都会有几位寄住的亲戚过来。
几人寒暄几句后,便一同进屋去吃茶,闲谈。
白采薇如苏含霏所说的那般好相处,比苏慕羲更活泼些,她又曾在国公府呆过几年,对这处也比颜沅更加熟稔,很快便同几人玩闹到一处。
只不过她说话时,总会多看颜沅几眼,让颜沅觉得有些怪异。
白采薇与苏慕曦说得正欢时,向来不常说话的苏婉云悄悄靠近颜沅,与她咬着耳朵小声说道:“白表姐这几年暂时喜欢的是五哥哥。”
颜沅:“???”
什么?这句话的信息量属实有些大,五哥哥指的就是苏衡了,可暂时是怎么回事?
苏婉云朝着颜沅狡黠地眨眨眼睛,她认为自己已经把意思传达过去了,这可是回来与你抢表哥的人啊。
她见颜沅呆呆地看着她,便以为颜沅听懂了她的话,然后被惊到了。如此想着,她拿帕子掩着唇,像是偷到粮的小老鼠般笑了几下。
颜沅:……更疑惑了,为什么好好个孩子今日却变得这么奇怪?
那边的白采薇察觉到了这两人在说悄悄话,好奇问道:“婉云妹妹,你在同沅姐姐说什么呢啊?”
苏婉云的脸色霎时涨红,无措地看向颜沅。
颜沅感觉苏婉云这个妹妹当真有趣得紧,背后说人被捉到了就一脸心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不过,刚才说的确实不能直接说出来,这个年纪的小娘子还是含蓄一些的,直白说出来场面定然很尴尬。
她便替苏婉云遮掩一番,回过白采薇的话,“婉云妹妹正同我说着过几日的中秋宴呢。”
中秋这般阖家团圆的日子,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是很重视的,府上的人都要聚在一起过,正是一个好话题。
这回的中秋,白采薇也会留在国公府上,闻言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兴奋道:“衡表哥那日也会留在府上吧?”
她灼灼的视线落在了颜沅身上,颜沅虽然很是不解,但也着实不忍打击她,想着这样的团圆的日子苏衡再忙应该也会回府的吧,她便含糊着说:“应当……会的吧?”
“那便好,那便好。”白采薇放下了心,一提起苏衡,她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连着都是问苏衡最近的事,每问完一句后,还要再问一遍颜沅。
又挨了一会,颜沅对着白采薇温声说:“妹妹,若有何事可以直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白采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倒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姐姐是想嫁给衡表哥吗?”
“咳咳咳——”正在吃糕点的苏慕曦闻言一下子呛住了,近日大家都有这个疑惑,也不是颜沅怎样,就是两人气氛有点微妙,却无人敢在明面上提出来。
这个白表妹实在是问得太直白了。
而苏婉云听到这话双眼亮晶晶地望向颜沅,满心期待地等着她回答。她也想问,却一直犹豫着没开过口。
不过据她这么久的观察,必定有事。
颜沅颇有些吃惊,偏过头望向白采薇,“这……从何说起啊?”
她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既然已经开了个头,白采薇便素性将自己听到的风声全都一件件地数了出来,“我听说哈,你和衡表哥两个人一同去了青州。在那呆了一个月,存着日久生情的可能。”
“昨日,衡表哥又替你出头,这明显的英雄救美啊,谁能不心动啊?”
颜沅点头,这样听起来确实很像话本子里因缘分相遇,后相处中暗生情愫的桥段。
见白采薇愈发担心的眼神,她解释道:“一同去青州是因为祖母的嘱托,在青州呆了那么久,也是遇到些事才没回来。”
“至于昨天,表哥当然不会让国公府的人受欺负了啊,对府里的弟弟妹妹们都是一样的态度。”
颜沅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毕竟表哥也没对自己笑过几次。
那边的白采薇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也觉得颜沅言之有理,毕竟她之前死缠烂打好久都没能搞定的表哥,颜沅怎么可能几个月就让他动了心。
白采薇便彻底安心了,与苏慕曦和颜沅一同讨论着不久后的中秋宴,小娘子们对要举办的宴席还是很上心的。
在场之人,只余苏婉云异常失落,也没了去和她们聊天儿的精气神,连中秋宴上穿什么衣裙,带哪样首饰都不感兴趣了。
只细细观察颜沅的表情,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
一转眼,颜沅到国公府已有三个月。
八月十五这日,她与苏慕羲,苏婉云还有白采薇一同在四喜堂内的碧纱橱里忙活,盘点着晚宴菜色,不光有恰逢时节必须备下的,还有各房格外添上去的单子。
今日这样的团圆日,苏含霏自然也到了。但陈槿侍奉在苏老夫人身旁,视线总往这边看,苏含霏就不敢和姐妹们太过亲热。
目睹这一切的苏老夫人冷哼一声,但一旁的陈槿默不作声,态度并未改变。
苏老夫人心情不算畅快,转瞬想到什么,心情悄然落寞下去,对如今这样刻薄的儿媳妇也有几分心疼,倒也不再去管陈槿如何了。
而宋淑慎把今日的宴都交给了几个即将嫁出去的小娘子准备,落了个清闲自在。
反正都是自家人,苏老夫人也发了话,即使出了什么差错,宴席上乱了几分也不碍事的。
小娘子们叽叽喳喳了大半日,终于熬到了大家最期待的傍晚时分。
金乌西沉,星月光来,绥都内万家灯火萤煌,皇宫内外,九衢三市皆人声熙攘,君民同乐。
国公府的膳厅内,二房三房的人都齐了,长房却一人都没回来,苏景和赴边关未归,这种日子温庆公主当然也不可能回国公府。
苏衡传信儿说要回来得晚一些,让大家不必等他。可这样的日子怎能少人,便等了他一刻。苏衡一回来,苏老夫人就宣布开宴了。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国公府的主子们算不上多,分开更显冷清,便聚在一处。
只是男女分了两处来用膳,女眷设在内室,而男席则在廊下,无门相隔,只有层薄帘子挡着,也便于两侧人交谈。
佛跳墙、水晶肴蹄、肉酿生、西湖醋鱼、油闷春笋、蟹黄虾盅、神仙鸭子……
汇集各处地域的美食都被端了上来,因着今年来了颜沅,苏老夫人还所以特意嘱咐多加了几道南边的菜。
内室这边还是嘀嘀咕咕,廊下却已热闹了起来,好不容易遇到个团圆日,自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女眷这边,苏清的媳妇,国公府的长孙媳公孙娴带来几坛酒,说是樱桃酿,不醉人,适合女儿家喝,还提了句这是从东宫送过来的。
所以纵使陈槿面色不虞,也没能阻止公孙娴吩咐下人给每位女眷都倒了一小杯尝尝。
太子妃公孙氏便是公孙娴的长姐,这个面子必得给。
场面渐渐热络起来,男女席中间的帘子都被拉了起来,那边的苏雩瞧见姐姐们都在喝同样的东西,便问了句那是何物。
小辈都聚在一起,苏老夫人也很是高兴,答道:“是你长嫂拿出来的樱桃酿。”
颜沅坐在苏老夫人身侧,旁边就是公孙娴。公孙娴见颜沅喝了无碍,看起来偏爱这酸甜的味道就又给她倒了小半杯。
随后,公孙娴起身,到苏老夫人身旁耳语几句,老夫人听后乐呵呵地应了。
公孙娴起了身,身后的侍女拿着一瓶樱桃酿随着她去了廊下,将其分与大家尝了尝。
其实光是侍女送去就可以,但公孙娴去了,当然还要与她夫君苏清耳语几句。
她红着脸归席后,被陈槿用冷冷的目光扫了好几眼,脸色顿时也不大好了。
一旁无意中发现这对婆媳关系并不好的颜沅:……
看来宋挽凝说得没错,婆媳关系确实是个大问题啊。
这事只是个引子,两边很快就闹腾起来,连苏雩都跑过来给苏老夫人行礼问安,说着讨巧儿的吉祥话。
白采薇同苏慕羲坐在一起,可能是乍然又离开家人,心绪不佳,她便多饮了些果酒。此时她霍然站起身来,端着一杯酒走到廊下,随着苏衡说:“衡表哥,这几年来,多谢照拂。”
场面倏地静了下来,苏老夫人眉间皱起,已觉不悦。
若不是白采薇生母早逝,亲爹四处奔走未再娶的话,就凭着白采薇这些年来的心思,她也不会让其长久地居于国公府。
苏衡并未应答。
一旁的苏含霏应时站起来打圆场,她笑道:“都是一家人,怎么偏偏先敬席位最近的五堂哥?既然妹妹要敬的话,这些兄弟姐妹可要按顺序,一个都不能落下。”
白采薇笑得有些勉强,但也知苏含霏在为自己解围,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从苏清夫妇开始一个个敬过去。
第二个就是苏晨,他待人一向赤忱,完全相信了苏含霏的话,以为白采薇方才是按照座位顺序来的。他真真切切地喝过一杯酒,言语之间又贴心安慰了白采薇几句既来之泽,放心住下云云。
这回到苏衡时,他便应下了,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不必见外。”
他面色不改,也并未有其他的动作。一旁偷偷觑着这边动静的众人便知,白采薇一腔少女心思白落了。
白采薇虽有些失落,但也是真心感谢国公府的长辈以及同龄的兄弟姐妹们,后来以茶代酒,逐一诚言谢过,场面重新活跃起来。
喝过一杯樱桃酿,不同于烈酒的辛辣,一股浓烈的酸甜味漫上苏衡唇齿间,几乎是下意识,他转头朝女席那边望去。
目光却不自觉定在了颜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