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知白听见哭腔,僵了一瞬,扭头看,小姑娘脸上不知怎的,已经噼里啪啦开始掉眼泪。
像是汹涌的河水一般,很快泪流满面。
他愣了下,目光从她泪眼婆娑的脸颊上,转到自己的书上,随后手移开,露出下面的手机。
“看清楚了?”
姜茸拿手背擦了擦眼泪,视线渐渐清明,聚焦在那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一格一格的网线,已经被五颜六色的方块完全填满。
原来是俄罗斯方块。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尴尬气息……
姜茸眼泪渐渐止住,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背挡了挡眼角,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在这玩游戏啊?”
“嗯。”
静了一秒,姜茸又问,“哥哥,你竟然也会玩游戏吗?”
语气分明惊奇的,可声音却又带着点抓到把柄的小得意。
“为什么不会?”楮知白一只手撑在背后的木板上,身子半倾斜着,颇有两分天经地义的淡然。
姜茸倒是被他这大大方方的态度梗了一下。
要知道,他们老师可是把玩游戏列为了学习的天敌。她们班上的学霸,基本上都不会主动提游戏的。
楮知白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把膝盖上的书搭在身旁凹凸不平的木板面上,声音沉稳舒缓,“玩不玩?”
“玩!”
几分钟后,姜茸握着小小的手机,眼睛里还挂着泪光,眼眸却已经变得炯炯有神。
当屏幕上出现分数时,姜茸高兴地耶了声,转过头得意地去看他。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
“那当然了。”姜茸被游戏的喜悦冲昏头脑,更是大胆邀约,“哥哥,我们来比赛吧,看谁积分更高。”
楮知白手指在按键上灵活地移动着,他偏向于稳扎稳打,从一开始就堆砌得十分仔细,基本上不会浪费一个空格,消除的空间也越来越多。
但随着方块增多,最右边不免空出一两个空格,一只没找到合适的形状填充,竖起了长方形。
显然他是在等长条,但长条却迟迟没到。
姜茸凑上前去,“哥哥,你再不填,就晚了,这不是有一个J嘛,将就一下呗。”
“这个T其实也还可以。”
“你看你看,后面全是方块。”
“呀,快点快点,要掉下来了。”
楮知白手指停下来,转头,淡淡的目光瞥了她一眼,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在他的注视下,姜茸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乖巧地做了个拉链封口的动作。
接下来观战,姜茸便安静许多。
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木质般的清香。
像是清晨时分走入森林的气息。
宁静、悠远,不自觉让人沉心静气。
与之相反的是,游戏却变得有些焦灼。
随着时间的推移,方块下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楮知白动作加快,有条不紊地投放着。
但就在这时,不知怎的,田字格忽然少移了一格,距原本的空缺还有一步之遥。
楮知白啧了声,很快又按了一次,但已经晚了。
一步错,步步错,节奏被打乱,空间很快被占满。
看着屏幕上“游戏结束”的字样,姜茸眼睛弯弯,幸灾乐祸地笑,“哥哥,你好笨哦。”
楮知白倒也不恼,偏过头,眸光打量了她一会,把手机递过去,“你来。”
“嘻嘻,我来就我来!”
夕阳的光渐渐收拢,留下一片昏沉,对面高楼上的灯亮起来,洒在天台上,照亮了地面上两道随风晃动的剪影。
正玩到一半时,忽然空气里浮起一阵淡淡的幽香,是专属于橙子的清甜气息。
很好闻的味道。
姜茸嗅了嗅,然后转头。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正慢条斯理地剥着橙子,汁水渗出来,染黄了他的指节,反而显得更加修长。
似乎注意到她的分神,淡淡的声音飘入耳中。
“专心点。”
姜茸乖巧地收回目光,不自觉勾了下唇,“哦。”
但其实,她的思绪已经不太能集中了。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风忽然一吹,就飘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那好像是一个从来没有意识过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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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门被轻扣两声,苏岚端着牛奶走进来。
“傍晚怎么了?想跟妈妈说什么来着?”
“啊?没什么……”姜茸用舌头舔掉嘴唇上的牛奶,“我没事了,妈妈。”
苏岚坐在床边,摸了摸姜茸的头,隔了好一会问道,“舅妈又跟你说什么了?拿你跟悦悦比较了?”
姜茸嗯了一声。
“溪溪,爸爸妈妈从来都是以你为荣的,我们不需要跟别人比较,跟自己比就好了,只要这次比上次有进步就好了。”
这句话姜茸听过很多遍,每次爸妈都是这么安慰她的,她本就是嘻嘻哈哈的性子,过了没多久就能把不开心抛之脑后。
但这次姜茸抱着大兔子辗转反侧,愣是没睡着。
她脑海里全是天台上楮知白跟她说话的内容。
一局游戏结束,自然是姜茸赢了。
楮知白将手机接过来,瞧了一眼,“你玩得比我好。”
“那当然,哥哥,”姜茸得意地笑,“我小时候可玩了好多遍呢,我同学都比不过我的。”
“所以啊,熟能生巧。”
楮知白转过脸来,五官在夜色下变得朦胧,眼神却格外深邃认真。
“学习其实也就是个通关游戏而已,一个一个方块消除掉,最后取得胜利,也没你想得那么难。”
“当一个赢家不好吗?”
姜茸沉默一会,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哥哥,我教你玩俄罗斯方块,你能教我学习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长得像学渣。”
“哥哥,你真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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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如此,楮知白还是教了姜茸学习方法,学半小时,玩十分钟,作业全部写完后才能吃零食或者玩积木,就当作是奖励。
只是才过了一会,她就故态复萌,时不时动动积木,戳戳相机。
楮知白偶尔抬眼看她,她就立马低头沉思,乖乖写题。
如此一来,姜茸的学习成绩也提高了不少,从下游水平渐渐摸到了班级中游。
而楮知白的大名一直稳居榜首。
又是一年炎热的夏天,姜茸已经念初三,而楮知白到了高三的紧张时期。
冰镇的气息缭绕出来时,楼道里微沉的脚步声传了出来。
姜茸赶紧跑出去。
开门,歪头。
“哥哥……”
姜茸笑,“我就知道是你。”
“嗯,”楮知白望了眼她手里的西瓜,“作业写完了吗?”
姜茸立马做苦状,“还没有,这不是口渴嘛。”
楮知白瞧她一眼,目光略有意味。
“要不,”姜茸笑嘻嘻起来,“哥哥,我去你那写作业吧,你监督我,我肯定写得很快。”
对方无动于衷。
姜茸眼睛眨巴眨巴,准备伸手,“好不好嘛?”
“你要来就来,随你。”
姜茸得逞地笑了。
其实在楮知白眼皮底下,姜茸不敢搞什么小动作,只能老老实实写作业,但即便这样,她也还是更喜欢跟楮知白呆在一块。
餐桌上到处都是姜茸的教科书,她记性不好,又不爱动脑子,总喜欢翻教科书找例题照猫画虎做下去。
于是一个小时里不断充斥着翻书的声音。
楮知白偶尔从试卷里掀起眼帘,撇她一眼,或者拿笔在桌边敲一声。
姜茸抿住嘴唇,脑袋稍稍低了低,小眼睛瞄他一眼,再一眼,然后收回来,老老实实自己写题。
终于安分下来。
过了一会后,电话声响起来。
楮知白去接电话。
姜茸继续跟三角函数题死磕,就在她想破脑袋终于想出点什么时,电话里的声音忽然拔高了音量,隐约传入耳中。
“你可别学你那死去的老子,搞什么破科研,把命都搭上了……”
姜茸下意识抬头。
楮知白手捏着听筒,神色很淡,依然客气守礼,声音里却夹杂着几分冷意,“知道了。”
电话刚挂断,姜茸立刻低头,装作没听见。
“书拿反了。”
“啊?”姜茸慌乱去看,翻了翻才发现被诈了,“没有啊。”
楮知白声音沉稳舒缓,“听见了就听见了,不用装作没听见。”
“哦,我这不是怕……”
楮知白瞥她一眼,姜茸后半句没再说出来。
“哥哥,电话里的人说的是你爸爸吗?”
“嗯。”
“什么时候的事啊?”
“很久以前。”
反应淡然。
甚至有些冷漠。
姜茸没再问下去。
楮知白拿起红笔准备给自己批改,忽然发现旁边黑不溜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足足望了他半分钟。
“你想说什么?”
姜茸咽了下喉咙,郑重其事。
“哥哥,你不要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你要是需要安慰,我可以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需要安慰?”楮知白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确定她没开玩笑。
“那你要不要再检查一下你这习题册的对错率。”
“……”
姜茸委屈。
决定一分钟之内不要理他。
但事实上,一分钟之后,她习题册上就被划了七八个红红的叉。
姜茸仰头倒在桌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气足够绵长,把书本吹得自动翻了页。
忽然一张黄色的纸条从书本里掉了出来。
定睛一看,那是楮知白的书。
姜茸趴在桌子上,眼睛瞄过去,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
知白学长,周日下午六点,我在公园旁边的小道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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