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的争执在校门口引起不小的骚动。
校门口巡视的年级主任循声而来,在这听了一会,也大概明白是什么事了。
主任铁青着一张脸,指着两个男生,气得手直打颤,“石辉,李强,你俩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现在龌龊到,老人的钱都骗了。”
两个人早被训惯了,一副油盐不进的老油条模样,无论听到多难听的话,都能在一旁吊儿郎当地插兜站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把这围成一个密不透光的小圈子。
主任请女人移步到办公室处理这件事。
姜茸懵懵地跟在身后。
快走到办公室时,主任沉着脸,把她拦住,“你就不用进去了,少趟这趟浑水。”
姜茸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委屈地重复道,“老师,我真得没有骗钱。”
主任不耐地嗯了声,镜片后微凉的目光撇了她一眼。
姜茸这孩子虽然平时喜欢迟到、上课还不爱听讲、学习成绩一般,但偷鸡摸狗这种事肯定是干不出来的。
那俩兔崽子摆明了是想攀咬她下水,拿没证据这点给自己脱罪。
偏偏姜茸还撞枪口上。
主任烦闷地在走廊上踱步,几秒后又停下来,背着手说道,“你说说你,放学就早点回去写作业,不久没这档子事了吗?”
听见这话,姜茸委屈地眼泪快要掉下来。
主任嘴唇动了动,声音缓和下来,摆了摆手,“回去吧。”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见状,开始小声地猜测起来。
“哎哎哎,主任怎么把她放回去了?她骗没骗钱啊?”
“这可说不准,她也拿不出证据。”
“没准是主任包庇她呢,总之,骗老人的学生都是坏学生。”
姜茸抬头,气鼓鼓地盯着她们,喊出声来,“我没有骗钱,我才不是坏学生呢!”
说完,她就往外跑了起来。
耳边的风将她的头发吹拂起来,将一切流言甩在了身后。
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夕阳最后一缕光芒,天色变得昏昏沉沉。
姜茸跑出去好远,酸楚在胸腔涨得满满当当,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掉。
她讨厌这种不明不白的感觉,一时间竟也开始懊悔起来。
如果她放学跟丁乐瑶一样早点回家,是不是就不会摊上这桩倒霉事了?
“小心——”
随着紧张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姜茸抬头,就看见一颗篮球在空中朝自己飞过来。
砰的一声,准确无误地砸在了脑门上。
这响亮的动静又吓飞了几只鸟。
远处的始作俑者——郑海吓懵了。
他眨了眨眼,随后机械地、缓慢地扭头看了眼楮知白。
“看我干嘛,”楮知白皱眉,声音沉了沉,“看人有没有什么事?”
郑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双手合十忏悔道,“小妹妹,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这破手,手一滑,球就飞出去了。”
说着,他用左手狠狠地拍了几下右手,以示惩戒,临了掀起眼皮偷偷觑了眼。
小姑娘抿着嘴唇,绷着下颌线,一句话没说,脑门上显现出淡淡的淤青。
郑海吓得汗珠都下来了,这姑娘怕不是被砸傻了吧?
正当他束手无策时,耳后边楮知白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你?”
小姑娘抬起头。
说来也怪,这声音似乎成了某种开关。
刚刚还一动不动的小姑娘鼻子吸了吸,嘴巴瘪起来,眼尾也开始泛红。
“你认识她啊?”郑海如蒙大赦,立马跳起来,给他让位置。
楮知白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随后蹲下来,查看小姑娘额头上的伤势。
这两个人一高一矮,楮知白弯下腰时,竟差不多与她持平,身高莫名和谐。
靠近时,也似乎形成天然的气场。
“楮知白,这是你妹妹啊?”
“邻居家的小孩。”
“这样啊……”郑海语气立刻轻松起来,“那也算是你妹妹啦。”
“邻居嘛,关系应该挺亲近的,你帮我解释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姜茸瞪了他一眼,大串大串的眼泪扑簌而落,仿佛有说不完的委屈。
楮知白撇过头,也睇了郑海一眼。
得得得……
郑海举手投降,“我去买个冰袋过来。”
说完,他如同一尾滑溜的泥鳅,从围观的稀疏人群里穿梭过去,一溜烟没影了。
楮知白目光重新落在姜茸身上,他摸了摸身上的兜,并没有摸到纸巾。
他拨开小姑娘厚厚的刘海,用拇指轻轻碰了碰额骨,“这儿疼吗?”
声音很淡,完全不是安慰人的语调。
但他的指腹上有薄薄的茧,按上去,皮肤起了轻微的颤栗感,却是舒服的。
姜茸没张嘴,用气音答道,“嗯。”
楮知白用指节覆上去,小幅度地打圈揉搓。
他的手比姜茸的体温高一些,指节处的骨头按上去,那一小块的皮肤很快摩擦生热,疼痛感渐渐减弱。
楮知白平静地说道,“他不是故意的。”
手上动作没停,温热的揉搓不单单减弱了疼痛,更抚慰了心里某处角落,让某种乖张肆意的情绪在蠢蠢欲动。
“他不是……”姜茸泪眼朦胧地盯着他,鼻子一抽一抽的,瓮声瓮气地说道。
“但你是故意的。”
听见这软绵绵的指控,楮知白手顷刻顿住。
他掀起眼皮,呵了一声,平静地望着她,颇有几分好心没好报的意味。
“你刚刚明明看见我了,还故意装作没看见……”
“你明明知道那照片里面的人是你,还故意不告诉我……”
姜茸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无处倾泻,也顾不上逻辑,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可说完,气势反而自己降下去,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出来。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努力忍住眼眶里的眼泪,就那样泪眼盈盈地望着楮知白。
“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贪财懒惰、不好好学习、会骗老奶奶钱的一个坏小孩?”
声音一抽一抽,断断续续才讲完,眼泪啪嗒从眼眶滚落,坠落下去。
楮知白原本听见这没头没尾的指控,有些莫名其妙,直到后半句时,他才感觉到些许不对劲。
楮知白头脑冷静下来,用手背擦掉她眼角的泪珠,准备一件一件解决,“我什么时候装作没看见你?”
“就下午,超市,我都,看见你了……”
“下午……”楮知白稍稍回忆了下,“下午我没戴眼镜,我近视,就算看见你,我也看不清楚是你。”
“真得吗?”
“嗯。”
“至于照片……”楮知白觉得这事三言两语并不能解释清楚,于是干脆跳过,直奔重点,“骗老奶奶的钱,是怎么回事?”
姜茸嘴巴瘪了瘪,断断续续交代了原委。
豆大的泪珠从她睫毛处脱落,一双圆圆的眼睛哭得红肿,看着委屈又可怜。
任谁看见,心里都会有几分动容,并且无条件相信。
但楮知白显然不是。
他的双眸冷静而睿智,橘黄色的灯光在他眼窝处凹陷下一处阴影,显得更加深邃,嘴唇抿着,过了几秒动了动。
“那你骗了吗?”
声音是一以贯之的清冷。
似乎她刚刚这些劈里啪啦的话压根没有激起他湖心深潭的一点点变化。
姜茸情绪绷不住,委屈巴巴地瞪着他,“我虽然任性了点,爱吃了点,贪财了点,不爱学习了点……”
“但我不缺吃也不缺穿,我干嘛要去骗老奶奶的钱啊?”
楮知白嘴角抽了下,然后很淡地勾出一丝弧度。
这评价,还挺准。
远处的郑海手上抱着冰袋和零食,听见小姑娘抽抽嗒嗒的控诉,脑仁开始疼起来。
他最怕女生哭,尤其怕小姑娘哭。
正当他偷摸抬起脚步准备再溜一圈时,楮知白叫住他。
“害,我正准备叫你呢……”郑海被逮个正着,手不自然地往外摆了摆,还冲姜茸咧嘴,“嗨……”
姜茸撇过头,没理他。
楮知白出声,“你是不是最近跟李桥生用摄像机在校门口拍素材来着?”
“啊?”郑海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懵圈地点了个头。
“摄像机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