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后天晚上就开忆苦思甜会,地点就在谷场这里,”梁水生已经驾轻就熟,“大家记得一定要来,我会登记名字,没来的人不给工分,有谁愿意到时候作报告的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声音说,“可以改作陈知青的批判大会!”
大家寻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人居然是张四。
今天开会张四又迟到了,赶在梁水生安排工作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坐到一个老农身边。
老农低声问他,“张四,你小子昨天又喝酒了吧?”
张四说,“没人请我喝酒,我就自己喝呗!”
苏家昨天请村里人吃喜酒,唯独没有请他,他心里不快活,便打了一点黄酒,喝得醉醺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第二天就迟到了。
他本以为喝醉已经够难受了,结果?来到谷场,看到苏竟和陈嘉嘉亲密地坐在一起,那眼神粘乎乎的,就更难受了。
听到梁水生问谁愿意上台作报告时,他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地喊出了这?句话。
罗忠实气得差点要起来揍人,“张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讨打是不是?”
村里人谁不知道张四追求过陈知青,张四这?么做摆明是要公报私仇,不想让苏竟和陈知青好过。
得不到就要毁掉,贱不贱呐?
黄雷连忙拉住他,“苏竟都还没说话?,你别激动!”
张四的话?犹如一根利箭狠狠地刺向徐翠洁的心脏,她想过陈嘉嘉嫁进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如果?以后一旦开什么大会就得提一次陈嘉嘉的名字,苏竟等于被人踩在地上,她一个做妈的怎么受得了啊!
刘香兰心里也不是滋味,想起张祥妈跟她说的话?,苏竟是她侄子,是小苏英的哥哥,苏竟和陈嘉嘉有什么事,迟早拖累他们。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帮陈嘉嘉度过这?次难关,其他的以后再说。
苏竟开口说,“张四,我们开的是忆苦思甜会,不是批判大会。”
张四见苏竟面色沉沉,不由得回忆起那次被痛打的情形,似乎在肌肉留下记忆,连脸也跟着隐隐作痛,但事到如今,他唯有硬着头皮说下去。
“是这样没错,但其他村里在忆苦思甜会上批过落后分子,就我们村没有,这?样不就是搞特殊吗?”
他这?么说,就连刘香兰一时也找不到词儿反驳,只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把他瞪出一个窟窿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万万想不到,第一个开口附和的竟然是陈嘉嘉。
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用一种?特别积极向上的态度说,“张四说得好,我们的确应该批判落后分子,这?个我赞同,也绝对支持。”
“嘉嘉。”苏竟忍不住皱眉。
她眨了眨眼,给他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但他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而更加忧心忡忡,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看到她满面笑容,张四忍不住想起那次她用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时好像也是这么笑的,他现在看到这种?笑容不由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又想做什么?
陈嘉嘉继续说,“我觉得张四说得非常对,我也愿意以身作则,在批判大会上第一个出来接受大家批评。”
这?下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刘香兰更是靠近徐翠洁小声说,“天呐,嘉嘉傻了吗,为什么主动上批判大会?这?些话?是她能说出口的吗?”
“我、我也不知道,”徐翠洁茫然地望向丈夫,“你说这可怎么办?”
苏昌沉声说,“你先别着急,看看嘉嘉是怎么说的。”
苏竟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但握成拳头的手昭示着他冷静不下来。
众人目光集中在陈嘉嘉身上,有疑惑,有担忧,更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她毫不在意,就当作这?是一场校内辩论赛,或者一次面试——只不过机会只有一次罢了。
她说,“不过说好了是批判落后分子,怎么能少了那些整天请假不上工、上工又经常偷懒不干活的人呢?一定得把这?些人揪出来给大家看看!”
这?话?一出,张四脸上又羞又臊,她不如干脆说他名字算了!
张四的家人恨不得当没见过他,见过蠢的,可没见过这?么蠢的,挖坑结果?把自己埋了。
其他人则哄堂大笑,在一片笑声中罗忠实亮出大嗓门,“这?个我绝对赞成,那些个整天请假不上工、上工又经常偷懒不干活的人拖了我们村生产队的后腿,绝对要狠狠批评不可!”
梁水生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大家安静下来,装模作样地说,“我觉得陈知青说得对,如果?大家没有疑议,那我回头翻一下工分登记表,看看哪个缺勤最多的,就让他跟陈知青一起上台接受大家批评。”
其实谁缺勤最多,梁水生不用查也知道,不就是张四嘛!
张四连忙求饶,反正他这?人没脸没皮的,也不会在乎什么面子了,“这?可不行,不开批判大会了行不行?”
“你这?话?是真心的吗,别等到时候你又跳出来说要开批判大会。”梁水生不耐烦地说。
“当然是真心的!”张四苦着脸说,他想报复陈嘉嘉,可没想到差点把自己折进去。
“你在玩我呢,一时一个样,”梁水生骂道,“这?么大年纪了就生生性性,别老想着搞那些有用没有的。”
就这样,批判大会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打不起来,大家也松了一口气,早这么想不就啥事都没有吗?
就他能作。
林桂珍十分失望,还以为能看陈嘉嘉笑话?呢,结果?白高兴一场,这?个张四没点用,讲什么批判落后分子,这?不是把他自己也要进去了吗?
蠢死了,怪不得现在都找不到老婆,活该。
刘香兰跟徐翠洁说,“还以为这?次嘉嘉肯定要糟,没想到被她逃过一劫,我真吓得一身汗了。”
徐翠洁没有回应她的话?,很明显在想事情。
陈嘉嘉呼了一口气,抬头朝苏竟得意洋洋地笑,“看吧,我就说你不用担心的。”
苏竟松开手,回以微笑,低头在她耳边说,“下次别这样了,总还得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陈嘉嘉只感到耳边酥酥麻麻的,又想起昨天晚上他也是这般凑到她耳边说话,那声线低哑得很。
要命。
她脸红了。
散会以后,陈嘉嘉到牛棚牵牛到河边吃草,找了棵大数绑好牛绳,才摘下草帽坐下来休息。
这?一坐下来,疲惫感便涌了上来,眼皮越来越重,不一会儿便靠着树干睡着了。
苏竟中午休息的时候让家人们先回去,他在路边等陈嘉嘉,但左等右等,一直等不到。
他心里着急,就怕她出了什么事,万一张四那家伙跟那次一样跑到河边怎么办?
去到河边才发现,原来她睡着了,还睡得两颊粉红,鼻尖上一层薄薄的细汗。
白操心了。
陈嘉嘉睡梦中只感觉到有人在不断地亲吻她的唇,一开始轻柔,然后变成粗暴,最后她竟然被吻得有些透不过气。
醒来了。
“你怎么来了?”陈嘉嘉有些糊涂,“不用上工吗?”
苏竟擦掉她嘴角的湿润,笑着说,“现在是吃午饭时间,我见你没回来,所以过来找你了。”
陈嘉嘉有些不好意思,“我太累了,一睡睡到现在,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苏竟看她刚醒来倦怠的样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那今晚我收敛一些,绝对不让你像昨晚这?么累了。”
她嗔目结舌,原来累成这?个样子,又旁敲侧击了一下,却得来“收敛一些”的承诺。
她和他都知道这?场婚姻是怎么回事,她也不会拒绝肉|体的欢愉,但现在她要的不是收敛一些,而是休息!
到了下午,她的状态精神多了,牵着牛去喝水,又拿起镰刀割牛草,傍晚下工的时候割了满满的两大捆。
最近牛不怎么吃草,肉眼可见的掉膘了,她在牛棚碰见张祥的时候请教过他,知道得给牛吃点花生榨油剩下的花生渣饼,这?样牛才会长得好。
现在还没到收花生的季节,得等到六月份。
当然,现在发愁的不仅是陈嘉嘉,还有北竹村的村民们。
他们时常在地里干活,稻子长成什么样最清楚了,那是抽穗少,干瘪多,眼看今年没个好收成。
公社的劳书记拍胸口说,要小河村赔偿北竹村的损失,但谁又能肯定保证小河村到时候会乖乖地给,万一拖上几年,可怎么办?
这?时不少人羡慕起苏家,苏竟娶了陈知青就等于请了一个财神爷,看来村里过得最好的就是苏家了。
不知道到时候去苏家借点粮食,能不能借得到呢?
就在这种?气氛下,忆苦思甜会开始了。
谷场上拉了一张大红色的横额,上面贴了白色大字“忆苦思甜”,旁边用泥砖砌起一个大灶,灶上放了一口大铁锅,这?是去村里人口最多的人家家里借的。
铁锅里热气腾腾,里面放了好些野菜,比如马齿苋、古古草等,当然还有木糠,一锅煮了,没有油,就下点儿盐,待会儿一人一碗,永不落空。
这?味道,就是最不挑剔吃食的人闻了都要脸发黑的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差点把手机落在滴滴车上了,我追着那辆车,就像依萍追着渣男何书桓,“师傅,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