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工以后,梁水生让苏竟到生产队办公室拿结婚证。
结婚证一式两份,像奖状似的,印有花和麦穗的图案,非常的喜气?,写了他和陈嘉嘉的名字、岁数,还有“经审查符合结婚规定,发给此证”的文字。
“结婚证还没发下来的时候天天追着我问,现在发下来了怎么就傻了?”梁水生看苏竟拿到结婚证以后眼睛一直盯着没有离开,忍不住提醒,“还不快去拿给陈知青?”
“对对对,我得拿给陈知青,我还没有帮她割牛草呢。”苏竟如同被点醒,突然想到另一件也很重要的事,匆匆忙忙地跑了。
梁水生几乎能预言苏竟的未来了,“真看不出来,这家伙原来是个老婆奴!”
陈嘉嘉正在河岸边,草帽已经解下来挂在背后,身边放着一捆捆好的牛草。
苏竟见牛草已经割得差不多了,不由得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在办公室耽误这么多时间了,如果陈知青误会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办?
再?仔细看,拿到结婚证书以后,虽然她脸上展现笑容,但他知道她并没有如自己那样欣喜。
“太好了。”尘埃落定,陈嘉嘉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人生大事就这样定下来,现在她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苏竟扶着陈嘉嘉爬上牛背,又背上牛草,两人一牛开始往回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只不过陈嘉嘉从后面看过去,他的背影有些?落寞的样子。
她看在眼里,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开口说道,“我有同学在公社工作,刚好现在手上有台相机,我们找个时间去他那儿拍个照吧。”
“拍照?”苏竟回过头来。
“嗯,现在大家结婚不都喜欢拍照片做纪念吗,我们也去拍一张。”她提议说。
仪式感什么,还是得有的。
苏竟没有听说过结婚要拍照片,很多人都是领了证摆了酒就算结婚,甚至有些?人只摆了酒也住在一起,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大概是城里人时兴的做法。
“我们什么时候去?”他问。
“就明天吧,刚好没这么忙,可以请假一天,”陈嘉嘉想了想,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你看可以吗?”
他马上说,“当然可以!”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他能不答应吗?
陈嘉嘉兴致勃勃,“到时候我们穿什么衣服?”
苏竟此刻懵了,“难道有穿衣服的要求吗?”
看他一脸懵,她就知道他肯定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当然,难得拍照片,还是结婚照,总得隆重一些?。”
行?李箱里有几条布拉吉,非常适合拍照的时候穿,她想知道苏竟到时候穿什么衣服,这样才好决定怎么搭配,
苏竟有些?犯难,他的衣服千篇一律,全是耐脏耐造的粗面布,颜色只有两种,蓝的和灰的,款式也一样。
对不起,他刚才不应该觉得这是一个小小的要求。
陈嘉嘉见他为难的样子,想到认识到现在他的穿着似乎没有变过,还好有一张俊秀的脸撑着,便说,“如果你相信我的眼光,那我去帮你借一件衣服。”
他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为穿什么而伤脑筋了,“行?。”
到了第二天,他向?梁水生借来自行车,这自行车平时村里的人会借来又搭猪崽又载蔬菜,后座有些?脏,他回到家用抹布擦干净,才出门去。
刘香兰目送他离开,对徐翠洁说,“苏竟可真稀罕陈知青,还跑去拍结婚照,也不知道花多少钱呢!妈给你的钱看起来多,可不禁花,你可要省点花才行?!”
徐翠洁没说话,到灶头打一碗粥继续埋头吃。
刘香兰心里嘀咕,大嫂自从知道陈知青的父母不能来以后,就是这副样子了,像个出家尼姑似的。
真奇怪,苏竟想娶陈知青过门,早应该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村里人议论的话就让他们议论去呗,反正又不会少块肉,大嫂太要面子了。
苏鑫还没去上学,这时候在小饭桌旁边吃早餐,听了刘香兰的话后非常不服气?,“人家陈知青自己就有钱。”
刘香兰逗他,“你怎么知道的,难道陈知青告诉你了?”
“昨天我看到大哥给妈妈钱,说是陈知青家那边给的,用来办婚礼,可妈妈说钱够了,没有收下。”
苏鑫看得可清楚了,那些钱都是五十块一张的,一小沓起码有三百块钱左右,他虽然小,但对于钱已经有了概念,一盒火柴2分钱,一颗糖1分钱,一斤猪肉8毛8分钱,这三百块钱可以买很多东西呢!
苏鑫的话一出,大家都吃惊极了,苏昌问徐翠洁,“陈知青真的拿钱过来了?”
徐翠洁见大家朝这边看,显然对此感感兴趣,于是放下碗来,“昨晚苏竟的确拿了钱过来,但我算了一下,在村里摆酒席的话,最多花个五十块钱,就没有收下来。”
“哎呀,我的好大嫂!”刘香兰插嘴说,“既然她给你,你就收下呗,这样酒席不就可以办得更加体面了吗?”
徐翠洁太死心?眼了,还不懂得变通,换作她,她肯定收。
就算不用在酒席上,也能置办点家具,面子上就更好看了。
刘香兰敢肯定,这钱就是陈知青出的,苏家的钱都由婆婆掌管着,统一支配,其他人兜和脸一样干净,拿不出一块钱。
看来陈知青家底丰厚,因为现在不少人家嫁女儿的时候,最多让新娘带上一件新衣服到婆家了,嫁女儿就跟卖女儿一样。
苏婆子说,“酒席是办得体面了,但开了这头,等到苏鑫和苏英结婚的时候,要按照苏竟结婚规格办的话,家里有没有这么多钱?”
刘香兰缩着肩膀不敢说话。
苏英还小,还早着呢,但苏鑫今年已经十一岁,再?过几年也能娶老婆了,如果按苏婆子说的去做,等苏鑫办完酒席,那么全家人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阿婆,我将来一定自己赚钱娶老婆,不花家里的钱,不给家里添麻烦!”苏鑫意气风发地说。
小苏英坐在他身边,也开口咿咿呀呀地学说话,手舞足蹈的。
大家都乐了,苏昌已经吃完饭,干脆抱他到屋檐下看燕子。
苏昌瞪了他一眼,“别成天吹牛,你能管好自己的学习就是不给家里添麻烦了。”
苏鑫很委屈,明明刚才他爸笑得最大声,现在缺翻脸不认人了。
知青临时安置点。
苏竟到的时候陈嘉嘉也出门了,时间刚刚好。
他叫了一声陈知青,眼睛就移不开了。
今天陈嘉嘉经过了精心打扮,穿了白底鹅黄色小花的布拉吉,这条连衣裙是下乡前到裁缝铺里量身定做的,以往需要干活,这件衣服没有用武之地,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的腰身被连衣裙勾勒得窈窕纤细,似乎只要一只手就能轻松扶住,裙子长度刚好到膝盖,露出一双又长又直的小腿。
按理来说,这种花色的连衣裙最容易衬得人脸色暗沉,稍微黄一些?、黑一些?的人都不敢轻易尝试,但别人避之不及的颜色反而更加突出她白皙似雪的肤色,让她整个人在阳光下亭亭玉立,如同会发光似的。
“给,这是我借来的衣服。”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纯白衬衫。
在农村,白衬衫和布拉吉一样罕见,原因
很简单,太不耐脏了,她问了好多人才借到。
苏竟踟蹰着说,“要不到了公社那里再?穿吧,我怕弄脏衣服。”
白色衣服被弄脏后就很难洗了。
既然如此,她便又把白衬衫放回挎包,然后横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那我们走吧。”
这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来谷场等开会了,苏竟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飞快地经过他们身边,留下一阵风。
乡村没有水泥路,只有泥沙夹着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但苏竟在后座根本感觉不到车头摇摆,只是偶尔颠簸一下。
她说,“你的车技挺好。”
“还行?,以前生产队买猪崽都是安排我用自行车载回家的,在自行车后座搭上一条短扁担,扁担两头固定好装有猪崽的猪笼,这就可以了,”苏竟实话实说,“我觉得载猪和载人差不多,一旦这么想那么就容易多了。”
陈嘉嘉今天坐了小猪崽们的宝座,心?里感到十分荣幸。
到公社以后,陈嘉嘉去找她的初中同学,这个同学名字叫杨秀军,比她下乡的时间早,现在在公社工作。
杨秀军一开始也为陈嘉嘉感到惋惜,但陈嘉嘉的家庭背景摆在这里,恐怕在城里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
老同学既然开口要帮忙,杨秀军也不推辞,端起照相机帮他们在幕布前拍了一张比较正式的,又带着陈嘉嘉他们到办公室外的小院子去。
苏竟刚才已经换好白衬衫,趁杨秀军在取景,他小声问,“这件衣服还挺合适,是找谁借的?”
陈嘉嘉说,“找方康维借的,整个北竹村大概除了他,没有谁会买白衬衫了。”
苏竟突然想脱下衬衫了,方康维,怎么又是方康维!
看样子陈知青和他挺熟的。
作者有话要说:陈嘉嘉:人生大事就这样定下来有些不可思议。
我:别问,问就是我觉得你们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