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水生刚好走过,见张四嬉皮笑脸拦在路中间说个不停,于是拧起眉毛大声喝道,“张四,不用回去吃饭吗,还是那二十一块钱已经用完了?”
张四在北竹村怕的人不多,梁水生刚好就是其中一个,歪着脖子做出怪表情,“哪能这么快用完呢,那可是我的老婆本,准备拿来娶媳妇的呢!”
说完正一正草帽扛着锄头就走。
梁水生摇摇头,也离开了。
村里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女知青,小年轻们都心思浮动起来,不过张四太不知好歹,人家陈知青就算眼光低到地上,也不会看上他啊!
难道图他家穷,图他整天游手好闲吗?
陈嘉嘉和张祥继续赶牛往前走,此时远处的村落已经飘起袅袅炊烟,偶尔一只飞鸟经过,丝滑地掠过暗青色的天空。
张祥偷眼看一起并排走的陈嘉嘉,说出考虑很久的话,“陈知青,你可千万别信张四的鬼话,他这个人不老实,嘴巴里说的没一句真的。”
“看来他在你们村里的名声并不好。”陈嘉嘉说。
说起这个身为本村人的张祥最有发言权,“可不是嘛,他们一家都这样,干活也不积极,就等着年底分粮的时候到处借粮,做他们亲戚的可就倒霉了,都得躲着他们。”
作为同村又同姓的远房亲戚,张祥对张四家了解得很。
“他们家都这样了,怎么还有人愿意嫁进去?”陈嘉嘉好奇了。
张祥说,“我听我阿婆说,好人家女儿根本看不上他们家,后来他大哥娶了一个地主小妾的女儿,这才没做寡佬。”
陈嘉嘉了然。
地主女儿不好嫁,但凡有点门路也不会选择嫁到张四家这样的家庭,当然有些人嫁得比张四的嫂子更不好,还发生过二八少女嫁中年汉的情况。
这也算得上特殊时期才有的奇怪现象。
待回到知青点,今天负责做饭的人已经做好饭菜等着她们了,今天的菜依旧没有丁点油荤,别说其他人,连陈嘉嘉这个平时能吃点鸡蛋补充营养的回想起肉味也两眼冒光。
方康维看着不是办法,便说,“回城名单很快就要公布了,我们中间有些人就要离开,不如趁人还齐的时候聚个餐,去供销社买点猪肉回来吃一顿吧。”
大家纷纷欢呼起来。
叶小燕等大家停下来以后才说,“我就不参加了。”
林桂珍不解,“为什么呀,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聚会,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一面了。”
“我不参加,是不想让你们到时候不开心。”她吞吞吐吐地说完,又看了陈嘉嘉一眼。
陈嘉嘉笑了,“你不想让我们到时候不开心,所以干脆现在说出来,让我们现在不开心?你别太当自己是一回事,不想参加就直说,何必将责任推到我身上?”
自从和叶小燕闹翻之后,叶小燕没有再拿她的牙膏香皂来用,但那支已经饱经风霜的牙膏管子没有从此退役,依旧坚守在叶小燕的口盅里。
经她多日观察,林桂珍已经成功晋升为叶小燕无话不说的闺蜜,并一起分享了牙粉和香皂肥皂之类的东西。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别来打扰她,她可以天天祝她们友谊天长地久。
叶小燕的脸一下红了,几乎要滴血,“我没有,我就怕像今天这样吵起来,扫了大家的兴,那多不好啊。”
林桂珍气呼呼地说,“陈嘉嘉你少瞧不起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靠父母寄票证寄钱过来,就凭每天放牛的七个工分,你早就饿死了!”
陈嘉嘉无辜地摊手,“那我可怎么办,总不能让我换个父母吧?”
刘桂珍差点气得仰倒。
“好了你们别吵了……”叶小燕劝道。
“小燕你怎么能这么善良,陈嘉嘉一天天在找你的茬……”
叶小燕心里想,她不是冷静,而是早已经知道陈嘉嘉的凄凉下场。
陈嘉嘉得意不了几天了。
吃完饭,陈嘉嘉回到房间,发现放在床尾的行李箱被人动过,平时行李箱上会盖着一条绣着荷花的长毛巾,但她今天出门急,从行李箱里拿出衣服匆匆忙忙换上,没有盖上长毛巾。
而现在,长毛巾静静盖在行李箱上。
她拿出钥匙打开行李箱,里面除了衣服财物之外,还有原主的一本日记,日记里写的是一些少女心事,以及来到北竹村以后的生活。
因为这是原主留下的痕迹,所以她没有丢掉。
现在,行李箱里的东西一样没少。
夜幕降临,青山边上的天空点缀着几颗星星,禾田里响起蛙鸣,起初只有一两声,最后连成一片。
北竹村的年轻人正在提着马灯拿着网兜捉青蛙,只要马灯的光线照在青蛙上,青蛙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也不动,这时候就可以轻易地将它收入竹篓里。
苏竟和罗忠实搭档,他们俩一个提马灯负责找出青蛙在哪里,一个负责捉青蛙,很快捉了半竹篓。
张四也来了,但他好吃懒做,没人愿意和他组队,只能自己来。
离张四不远的人扬起声音问他,“你下午跑去跟陈知青说话,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那人嗓子大,猛地一开腔,连离得远远的苏竟也听见了,动作不由得迟疑下来。
张四眯着笑眼睛,看上去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你们说陈知青漂亮,我还觉得你们夸大了,再漂亮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最多就是比普通人好看一些,直到那天在知青点见到她,才发现,陈知青是真的漂亮,她往那一站,味道就出来了。”
另一个小青年笑说,“你以为陈知青是猪肉啊,还‘味道就出来了’?”
“她可比猪肉好看太多了,”张四早已考虑过了,“你们一个两个嫌弃她不会种田,人家陈知青城里学生,不会干农活很正常,再说了,她父母是工人,每个月寄钱给她,不用干活也有钱收。”
和他说话的小青年不服气,青蛙也不找了,提高马灯,“你想得美呢,还想靠别人一步登天过好日子,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材料,陈知青能看上你吗?”
“这话说的,难道你们就没讨论过陈知青吗?你们不敢找她说话,我敢,我比你们强多了。”张四挺一挺瘦弱的小熊糖。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你说这话不心虚吗,陈知青之前看上的可是苏竟,你和苏竟能比吗?”
“你又知道,说不定她经过苏竟这次,以后只喜欢对她好的男人,我虽然没钱没物长得没优势,但她缺的是这个吗?”张四觉得这些毛头小子一点也不懂得女人心,于是传授起钻研多时的心得。
罗忠实幽幽地说,“人家陈知青是被苏竟伤了心,又不是瞎了眼。”
几个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
张四气得嘴皮子都是抖的,“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懂得什么,连女人的手也没摸过,知道怎么让女人开心吗,嗨呀,不和你说了!”
说完弯腰要提竹篓,结果一张小纸片从裤袋里掉出来,他还一无所知。
离他比较近的小青年走快两步,一手捡起来,提起马灯一照,发现这不是纸片,而是一张照片。
“这不是陈知青的照片吗,你从哪里偷来的?”小青年嚷嚷起来。
“还给我!”
张四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想要去抢小青年手中的相片,小青年连忙将相片举得高高的,不让他拿到。
苏竟走过来,“黄雷,照片给我。”
黄雷见是苏竟,便将照片给了他。
罗忠实探过头来一看,“哎呀,真是陈知青,,你从哪里捡的?”
苏竟将相片放在裤子上擦干净上面的泥水,才放到眼前定睛一看,这是一张花边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姑娘明眸皓齿,对着镜头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可偏偏脸上还留着一丝稚气,压不住这个表情,便显得有种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陈嘉嘉一直以来便给他这种印象。
奇怪的是,同样的一个人,同样娇生惯养吃不了苦,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嘉嘉变得鲜活起来,就连那漂亮的脸蛋也变得生动起来。
就像张四说的,只要看到她在那儿一站,就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引得人忍不住去看。
听了罗忠实的话,张四老老实实地说,“我在路上捡的。”
苏竟把相片揣进兜里,“陈知青还没结婚,你这样留着她的相片不好,我明天拿去还给她。”
张四想哭,“诶,你让我还给陈知青也一样,你这是独吞啊!”
“谁都有可能独吞,只有苏竟不可能,”黄雷说,“要苏竟想的话,早就和陈知青好上了,哪里轮得到你指手划脚的?”
张四好不容易勤快一次跑来捉青蛙,结果青蛙还没捉到几只,反而丢了相片,心里非常懊恼。
午夜将过,苏竟回到家中,家人们早已经睡着,他收拾好自己回到房间,住在一起的苏鑫还说起梦话,他坐在煤油灯前坐下,拿出照片隔着灯罩烤起来。
这些相片娇气得很,一遇到水的话表层说不定会浮起来,这样就等于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