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月朗星稀,知青点的大堂亮起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方康维拿出口琴,大家团团围坐,随着音乐一起唱“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断炊粮……”

还是坐在靠门边的人发现苏鑫的到来,“你来找谁呀?”

苏鑫已经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唱歌的人里面没有陈嘉嘉,“我找陈嘉嘉。”

“陈嘉嘉,有人找你!”

陈嘉嘉正在卧室里写信,听到以后走出来,“有谁找我?”

苏鑫见到她,把篮子往她手腕上一放,“我阿婆让我拿过来的,说今天谢谢你了。”

篮子里以禾秆铺底,放了两层鸡蛋,中间也用禾秆割着,不知道这是积攒了多久才有这么多的鸡蛋,陈嘉嘉没想到这一出,差点没接住。

“不用了,你等一下……”

还没等陈嘉嘉说完,苏鑫就跑了,一下子不见人影,“不用了,这是应该的!”

阿婆说了,难道他这个人还比不上一篮子鸡蛋吗?

这时候大家也不唱歌了,陈嘉嘉想了想没有提着篮子进屋,直接进了厨房。

林桂珍盯着她的篮子简直挪不开眼,“陈嘉嘉又去买鸡蛋了吗?”

叶小燕叹了一口气,“她买归买,但不能老提价买,这样我们想改善伙食的时候很为难,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有闲钱。”

这番话不能不说十分苦口婆心了。

经过这么一说,大家想起在老乡那里买鸡蛋刚开始时三分钱一个,后来陈嘉嘉为了讨好苏竟,专门到苏家买鸡蛋,还出了六分钱一个的高价,自此以后,鸡蛋也水涨船高地涨到五分钱一个。

可以说陈嘉嘉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北竹村的鸡蛋价格。

大家的脸色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来到北竹村,每个人能得到230元的安置费,这笔钱看上去非常多,但建房子和日常生活用品也要从里面出,用完了以后只能靠在生产队劳动赚工分,可以说一分钱也要省着花。

他们也非常庆幸能分到北竹村,因为北竹村生产队效益好,工分值钱,勉强可以吃饱,如果分到其他生产队,效益不好工分不值钱,累死累活拿到的钱还不能填饱肚子。

因为陈嘉嘉,鸡蛋价格一下涨了差不多一倍,谁不讨厌她这种行为?

过了一会儿,陈嘉嘉出来了,手上端着一碟鸡蛋,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她一个接一个地给大家分鸡蛋,“这是苏鑫家送过来的鸡蛋,大家补补营养,别客气。”

林桂珍阴阳怪气地说,“这些鸡蛋该不会又是高价买的吧?”

陈嘉嘉一笑,“这些鸡蛋不用钱,不过没你的份。”

她的鸡蛋她做主。

不给白眼狼。

“你!”林桂珍气得拉上同样没有分得鸡蛋的叶小燕走了。

就怕留下来会忍不住流口水。

那太没面子了。

“这鸡蛋真不是你买的?”李丽华问。

陈嘉嘉说,“这是苏婆子送给我的,我想着不如大家一起吃了,你们放心吧。”

其他人的心情非常复杂,不过香喷喷的鸡蛋谁不喜欢呢?尤其敲破壳以后吃进嘴里,那种滋味更是难以抵挡。

林桂珍在卧室里生气,“谁会这么好心,这么多白花花的鸡蛋送给她吃?苏婆子又不是傻子,我看就是她专门买了来笼络人心的!”

可气那些人吃了陈嘉嘉的嘴软,竟没有一个人帮她们说话,真是没点志气!

叶小燕安慰说,“就让她嚣张几天,等她爸妈被调查以后,没了生活来源,她就没法再嚣张起来了。”

“没错,”林桂珍心里期盼着这一天早早到来,“你是怎么知道她家情况的?”

叶小燕没想到林桂珍突然问出这番话,心脏仿佛突然停跳了一般,“……我爸妈写信过来,我才知道的。”

“原来如此。”

世界上最可恨的事情是什么?

是林桂珍心里骂了陈嘉嘉无数次,可陈嘉嘉就像个没事人儿似的,该吃吃该喝喝,睡觉前还往脸上抹了一点香香的雪花膏。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今天循例要开早会。

林桂珍早早收拾好了自己,见到苏婆子立刻迎了上去——平时大家开会都是分帮结派的,男人坐一块,女人坐一块,知青们坐一块。

“苏婆子,我问你,昨天苏鑫送来的那篮子鸡蛋是不是陈嘉嘉买的?”

苏婆子正在和人聊天,听了林桂珍的话笑了起来,“哪有的事……”

这时候队长开始分配工作了,大家不敢说话,生怕听漏了自己的名字。

队长分配完工作,又说,“今天我要点名表扬陈嘉嘉同志,她遇到困难没有慌乱,成功救下被困在河滩淤泥里的苏鑫,非常勇敢!”

陈嘉嘉没想到队长居然在早会上说起这件事,而且还用这种夸张的语气,一下子脸红了起来。

苏竟在男人堆里转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她粉绯可爱的耳垂,他没说话,跟着队长鼓起掌来。

在热烈的掌声里,林桂珍低下头来,不敢看周围的眼光。

知青们也恍然大悟,原来苏婆子为了感谢陈嘉嘉救了孙子,才特地送来一篮鸡蛋,怪不得陈嘉嘉说鸡蛋不用钱呢。

李丽华一边拍手一边念,“有些人枉做小人哪枉做小人!”

叶小燕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大家没注意到她才好,谁知道陈嘉嘉能遇到这样的事儿呢?

晚上放电影,这是早已经公布的好消息。

李丽华嘴上说“能有什么好电影,翻来覆去还不是那几部,看腻了”,身体却非常诚实,一吃完晚饭便提着板凳,拉上陈嘉嘉到谷场占位置。

可惜她们来晚了,幕布前面的位置已经被一排排小凳子占领了,只能坐在幕布后面的位置。

“得离那个大喇叭远一点儿,要不等下放电影的时候听得人脑壳疼。”李丽华非常有经验。

陈嘉嘉第一次看野电影,不由得有些激动,但很快,她发现同样激动的还有蚊子,没一会儿,手臂就被叮出几个蚊子包。

“你太招蚊子了,回去擦点花露水吧,我帮你看住座位。”李丽华说。

电影还没开始,陈嘉嘉道声谢以后便往回走了。

这时候来的人有些多了,连幕布后面也排上不少凳子,她便往旁边走去,刚好绕半圈就能回到住处。

旁边是个小树林,她远远看到苏鑫和两个小伙伴借着树木作掩护,还不时探头探脑看向里面。

“你们在做什么呢?”她经过的时候问了一句。

苏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她,神情有些心虚,“没什么,我们在玩呢!”

一个小伙伴点头,“对呀对呀,我们在看苏竟相看呢!可好玩了!”

苏鑫:我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朋友?

陈嘉嘉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在偷看呀?”

苏鑫推她,“没有没有,我们现在就走。”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陈嘉嘉跑去捣乱,到时候阿婆生气起来谁也救不了他,他可不想屁股又开花。

“好好,我走就是了。”陈嘉嘉任他推着走,心里觉得很好笑。

这时候苏竟已经发现外面有人偷看了,“苏鑫,陈嘉嘉,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刚好遇上北竹村放电影,刘金铃和其他看电影的人一起从鸭脚村走过来。

出发前刘凤山老婆特地给她梳了个辫子,又让她换上一套半新的花衣裳,“我知道你不想去北竹村见苏竟,可不是没办法吗?你就别再想着那个混蛋,找个老实男人安安心心过日子吧。”

“我知道的。”刘金铃说。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打定一个主意。

苏婆子一见到刘金铃就十分满意,这姑娘脸长得周正,身材又高挑,最主要一看就好生养。

等苏竟和刘金铃离开以后,刘香兰小声和苏婆子嘀咕,“这么好的姑娘,如果大家不是亲戚,也轮不到我们哪!”

苏婆子也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她做事勤快,对父母也孝顺,是个好姑娘。”

刘香兰问徐翠洁,“大嫂你怎么看?”

徐翠洁愣了一下,“只要苏竟喜欢就行,我没有意见,可我看苏竟不怎么喜欢这个姑娘的样子。”

“可能他害羞。”刘香兰捂着嘴巴笑。

徐翠洁觉得苏竟这模样不像害羞,但她嘴拙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好。

刘金铃一和苏竟单独相处,便提出能不能到树林子那儿去。

苏竟隐隐觉得孤男寡女跑到树林子里不妥。

刘金铃便说,“待会儿放电影吵得很,而且万一给别人看到那多不好意思。”

苏竟就答应了,他本来就是为了应付苏婆子才答应相看的,来到树林子以后,和刘金铃离得远远的,而刘金铃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反倒离得越来越近,最后竟好像要靠在他身上似的。

他正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抬头望去,正好看到苏鑫和陈嘉嘉等一行人。

苏鑫见被发现了,连忙和小伙伴作鸟兽散,剩下陈嘉嘉一脸尴尬,“你们继续,我走了。”

如果她说她不是来偷看的,有人会相信吗?

“你要去哪里?”他问。

“我回知青点……”拿点儿花露水。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便给他打断了,“我跟你一起去,去知青点那里的路不好走。”

陈嘉嘉觉得奇怪,去知青点的路挺好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