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虽然淮阳县靠海,但北竹村离海却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周围是山,生产队负责的田地有些在边坡上,有些靠近河边,于是春耕的时候便人工锄地和耕牛犁地一起上阵,这样效率更快。

这些日子因为需要用到耕田,陈嘉嘉白天便不用放牛了,改为到田地里和其他人一起劳作。

第一回抡锄头,她差点没有被锄头带着走,林桂珍直接笑得弯下腰来,苏婆子则在心里的小本本又记上一笔。

几天下来,陈嘉嘉腰酸背痛,连弯腰都觉得困难,只能咬着牙硬捱过去。

大家也一样,下工吃完饭边呼呼大睡,连叶小燕也没力气搞幺蛾子,让人感觉知青点气氛前所未有的好。

好在春耕的日子过去,接下来就是修河堤了。

和春耕相比,很多人更愿意修河堤,因为河堤离北竹村比较远,公社还包午饭,午饭真材实料,没有掺红薯黍子,运气好还有猪肉,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能挣工分还能结结实实吃上一顿好的,连村里的懒汉也愿意占个名额去修河堤。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陈嘉嘉又过上了放牛的日子,经过张祥不专业的教导,她已经学会怎么骑牛了,就是上下牛的姿势不怎么优美。

今天张祥想要摘野果子解馋,不知道骑着牛去哪里了,她找了一棵树拴好牛绳,便带上镰刀去割草。

为了能让生产队的大宝贝水牛能过上好生活,多远的地方也是说去就去,风雨无阻。

流经北竹村的这条小河没有名字,但却能汇入老虎江,最后流向大海。河边水草丰美,树木茂盛,水翁树已经开了白色的花,像一个个蓬松的绒球似的。

陈嘉嘉刚到河岸边,便听到水花的声音,接着一个小男孩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拨开比人还要高的杂草,便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穿着短衫长裤,两条腿都陷在滩涂里动弹不得,旁边躺着一个淌水的竹篓,看起来像是刚刚在河里捉鱼回来。

她记起来了,这是苏竟的弟弟苏鑫,平时非常讨厌原主,还给原主扔过毛毛虫,还发狠话让原主不要再缠着苏竟,要不下场就是——见她一次扔一次毛毛虫!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鑫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哦,我来这里割草,”她问,“你这是怎么了,被淤泥困住了吗?”

“走开,不要你管!”苏鑫哼了一声。

他今天不用上学,瞒着大人和小伙伴偷偷跑来小河边捉鱼摸虾,一个大意,竟然走到滩涂上,动也动不了了,小伙伴说要回村里喊人,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听到河岸边有人声,还想着这下好了终于得救了,结果来的竟然是陈嘉嘉!

他不喜欢陈嘉嘉,看上去娇滴滴的,十几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老动不动就哭。

“真不要我管?那我就走啦。”

“要走快走,别磨磨蹭蹭的。”苏鑫凶巴巴地说。

又高又密的杂草晃动一下,陈嘉嘉随即便不见人影了。

苏鑫傻眼了,小脸上写满“不敢置信”,“等一下,你等一下!”

四下寂静,除了鸟叫和流水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苏鑫欲哭无泪。

她说走就走,倒是回村里找个人来救他呀!

她居然走了,居然真的走了!

枉费他刚才还想着如果这次得救,以后不会再拿毛毛虫吓她了。

这个陈知青果然不是好人!

眼看就要涨潮,苏鑫越来越着急,尝试了好几次,没能走出淤泥,反而越陷越深了。

他已经绝望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候茂密的野草丛晃动起来,他抬头看见陈嘉嘉扛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出现在眼前,眼睛不由得睁得大大的。

她气喘吁吁地将竹竿伸到他面前,“快点,我拉你起来。”

小河边离北竹村有一点儿距离,加上村里的人大多数都去修河堤了,她对村子不熟悉,跑回去也不知道找谁,去哪里找。

她记得今天早上经过竹林的时候,那里恰好有几根竹竿,于是便跑回去扛竹竿过来了。

他连忙擦干净眼泪,双手抓住竹竿,陈嘉嘉在那头使尽全身力气,终于成功把人拉了回来,最后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

苏鑫抓着岸边的野草双臂用力爬上岸,回头看去,装鱼的竹篓已经被水冲走,变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我的竹篓……”他喃喃道。

竹篓不重要,重要的是偷偷跑来捉鱼,肯定要被大人骂了。

他不敢马上回去,在岸边踱了踱,找到个合适的地方,看样子像是想要再下河。

陈嘉嘉吓了一跳,“涨潮了,你千万别下去。”

“我没想下去,而是想洗干净裤子而已,”苏鑫垂头丧气地说,“裤子这么脏,回去被大人看见了肯定要被骂。”

陈嘉嘉这才放下心,见他弯腰准备脱裤子,连忙转过身走远一些,开始割起草来。

这种草土话叫做古古草,叶子狭长,折断以后会有一种青草的芬芳,喜欢长在水源丰沛的地方。

她在这边割草,那边苏鑫开始说话了,“刚才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想救我了呢。”

“为什么?”

“如果没有我,就没有人阻止你靠近我哥了。”

“以后对我好一点,毕竟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她笑眯眯地说。

苏鑫气坏了,“难道你想我在哥哥面前帮你说好话?”

她觉得是时候澄清一下了,“你别想太多,没错,我以前对苏竟的确有好感,不过现在没有了,像我这种长得美心还善良的人,去哪里都能找到好对象。”

所以以后千万别再给她扔毛毛虫了。

苏鑫第一次见到这种自夸自耀的人,差点说不出话来,“我跟你说吧,我哥过几天要去相看,你就算不服气也没办法。”

“人小鬼大,你知道什么是相看吗?”陈嘉嘉逗他。

“怎么不知道?相看以后就可以结婚,我就有大嫂了。”苏鑫最受不了激将法。

“你懂得的还挺多。”

“当然啦。”苏鑫得意洋洋。

“苏鑫、苏鑫,你在哪里?”远处传来叫喊声。

苏鑫一看,那边走过来的不正是今天和他一起来捉鱼的小伙伴和大哥苏竟吗?

“我在这里!”他高兴地招手,又连忙藏在野草丛中穿裤子,这才走出来。

原来小伙伴看到他被陷在淤泥里吓坏了,连忙跑回村子里搬救兵,刚好遇到办完事回来的苏竟,两人便一起过来了。

苏竟见苏鑫虽然眼眶有些红,穿的裤子湿哒哒的,但没见有受伤的地方,总算松了一口气。

苏鑫本来很开心,但一接触他稍带严厉的目光,不由得心虚起来,说了一遍刚才的遭遇,“哥,我没事,是陈知青救了我。”

“回去再收拾你。”苏竟瞪了他一眼,转身对陈嘉嘉承诺说,“谢谢你,这次你救了苏鑫,以后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陈嘉嘉站起来捶捶背,发现这几天没见,他好像又长高了,站在这里就跟松树一样,“你说的话算数?”

“算数。”

苏鑫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那行,有空的话能帮我割点草吗?”

前几天锄地插秧,腰都差点直不起来了。

别说苏鑫傻了,连苏竟也吃了一惊,就这么简单?

陈嘉嘉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想偷个懒。”

苏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当然可以,你的镰刀给我。”

“给。”

苏竟不能避免地看到她的手,纤细柔弱,就像上好的玉石一样美,可惜指甲处有一些鲜红的血迹破坏了这种美感。

他想起苏鑫说的话,知道这定是刚才救人的时候太过用力留下的,眼神不禁柔和了一些。

苏竟让苏鑫和小伙伴先回家换衣服,拿起镰刀便开始干活,古古草被有条不紊地割下,很快便形成一个空地。

他捆好一小担草,发现陈嘉嘉早已经走得远远的找了一棵大树坐下来,解开草帽纳凉,眼睛弯弯的好不惬意。

她的裤子有些短了,一坐下就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脚踝,当她带着笑意看过来时,他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心想,真是娇气。

不过以前她就算再怎么娇气,在他面前也会收敛起来,不敢让他看出来,有时会显得别扭极了。

苏竟回到家,苏鑫已经被苏婆子用扫把收拾过一顿了,眼睛哭得红通通的,正坐在椅子上喝凉水。

不过以苏竟对他的了解,估计他对偷偷跑去捉鱼的后果有了深刻认识,但这样的深刻认识应该维持不了多久,过几天又开始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虾的生活。

苏鑫一见他回来,马上将他拉到一遍,“哥哥,有个好消息,陈知青说她以后不会再缠着你,这下你可以放心去相看了。”

苏竟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刚才她坐在大树底下懒洋洋的模样。

太阳快要下山,去修河堤的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小苏英一见到爸妈马上告状,“二哥跑去小河捉鱼,差点困在滩涂上上不来了。”

苏昌听侄儿这么一说,马上到门口抄起扫把,“他人呢,这回我非得好好揍他一顿不可!”

“去知青点了,我让他带一点鸡蛋给陈知青,要没有陈知青,这小子今天就完蛋了。”苏婆子说。

徐翠洁惊魂未定,“妈说得对,我们是该好好谢谢人家,一点鸡蛋不算什么。”

刘香兰到厨房里一看,好家伙,苏婆子这是把家里全部的鸡蛋都送出去了,一个都没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