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长给隋意打电话的时候,隋意正满山头捉鸡。
飞舟要起航了,可隋意迟迟未归。舟长是有鸣匣的,在她出发前,也跟她交换过联络方式,遂主动联络她。谁知接通后,隋意压根不肯回。
“舟长,兽首山的神鸡,真的有八只翅膀四条腿!”
难道还有人骗你不成?
舟长无力吐槽。
“舟长,你们先走,待我抓鸡成功,必御剑追来。且放宽心吧,我隋意虽不是个顶好的人,但也绝不会卷款潜——呔,哪里走!”
通话切断,隋意抓鸡去了。
“她是山里的猴儿吗?”舟长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没得办法。
约莫半个时辰后,飞舟正式起航。而就在他们离开兽首山一定距离后,忽然间,一道惊雷劈开了天空。
“雷劫?!”舟长迅速反应过来,奔至甲板处观望。只见那惊雷伴着闪电,在最初的一声后,又紧接着落下几道来。
这种程度的雷劫,是有人在结丹。
可李铁不知道啊,他没有这样的见识,只知道他意姐还在山里,登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意姐不会有事吧?之前红英姐还说,说那个叫什么来着?”
小柿子也出来了,小脸紧绷,道:“天鹿山巨响。”
如果那巨响跟隋意有关,那这惊雷不会也跟她有关吧?苍天啊我的意姐,你又做了什么?
好在曲红英很快就出现了,制止了他们的胡思乱想,“别担心,是有人在渡劫。舟长才跟隋意联络过,她应当无事。”
李铁和小柿子这才松了口气,而隋意本人呢?一声惊雷下来,她走了神,到手的鸡都飞了。
是可忍隋意不可忍,哪个瘪犊子赶在这时候渡劫?
哦,奚子午。
奚子午在一片尴尬和沉默中,迎来了天雷。陈官问他:“我不催你,你就不结丹,专等着我。奚兄是这个意思吗?”
奚子午猛摇头,“真的是赶巧、赶巧,我毕竟也是好好修炼了的,可进阶之事,也讲究一个时机,时机玄妙难测,我哪知道你一逼我修炼,我一紧张,它突然就来了啊!”
陈官微笑,“那你倒是等我走了再结。”
“嘎!嘎嘎!”大鹅毛都要吓飞了,看到这两人还在说话,急得抛下师弟,独自跑路。它可不能被那亮亮的东西劈着,会死。
陈官紧随其后,一把抄起大鹅,御剑而起。
“咻——”
飞剑冲出了破风声。
可陈官离奚子午这个挨雷劈的太近了,昨夜又刚下过大雨,山间灵气格外充沛,使得那雷劫的威能又涨几分。纵使陈官的速度够快,也难免被雷劈下来所引发的灵气震荡给波及。
“嘎!”大鹅的屁股毛都着火了。
这叫声像是开关,拉开了兽首山鸡飞狗跳的序幕。在山间采药、采石的,隐居修炼的,都被雷劫给劈了出来。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火速逃离。
刹那间,万兽齐鸣。
若是以往,有人在兽首山渡劫,也没那么大阵仗。区区金丹都那么闹腾,那还得了?可大家都是提前做了准备的,找个无人山头,亦或是海上,有条件的还能在四周提前布下结界,可把影响降至最低。
奚子午有什么?他什么准备都没有。
陈官有时真的很想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都有什么。而他很快就发现,下方的林子里还有一个更令人惊奇的。
在一片仓惶逃窜的背景中,还有一个人,在顶雷作案。她飞快地穿行在林子里,这里捡一只撞晕的神鸡,那里捡一只被雷劈了的鸟,飞剑剑穗的位置,都挂了一串了。
她还在捡。
陈官心神俱震,不小心分了神,一道细如银丝的电光便打上了飞剑。他匆忙御剑闪避,可师姐忘了减肥,身子太大,还是被电着了。
师姐又惊又怒,它真是受不了这个师弟了,跳下飞剑独自跑路。
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此时不飞何时飞!
大鹅又飞了,它没有真正的鸟类那样能够向上飞的能力,只能向下滑翔。于是眨眼间,在林子里捡漏的隋意就发现了婉君从天而降。
“婉君?”隋意很惊喜。
“嘎?!”大鹅纯粹是惊吓,它调转方向就跑,而隋意还在后头追着它问“屁股上的毛怎么烧了”。
陈官……陈官在上面帮他们挡天雷。
远方的山头上、半空中,一些及时逃出雷劫范围的修士们,回头望时,便瞧见那蓬山真君如玉风姿,遗世独立。
他似乎并不急着冲出雷劫范围,御剑飞行时,那山间的风和雷电的余波,震得他衣衫猎猎,可他那通身的气度,仍没有丝毫折损。
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打算,但众人见了,都不禁在心中感叹:不愧是蓬山真君。
蓬山真君在思考一些问题。
譬如人为何、又该以何种面貌行走于世间?譬如一只鸡与自己的命,究竟哪个更重要?譬如这仙门,是不是都该被雷劈一遍,就会涤荡得更干净些?
这雷劫,真来自于天道么?
若是,它对于修仙者的考验到底体现在何处?若只是论意志坚定、修为高低,那么杀人如麻的混世魔头必定比普通修士更心志坚定。
无情道与有情道,究竟哪一个更有道理?
隋意说科学修仙,近日我查阅了诸多古籍,皆未见过这个词。若理解无差错,它大约与火器原理有关。
这雷劫若能用科学解释,何解?
天雷何解?
人生何解?
半个时辰后,兽首山山下溪水边,隋意告诉他,答案藏在小小的烤鸡里。
这会儿的仙子着实不够仙子,身上灰扑扑的,头发上还有半片残叶。转动着烤架的手上多了几道血痕,但她不在意,蹲在那儿,满心满眼里就只有那一只烤鸡。
真君其实也不够真君了,他的衣摆破了,也沾上了尘土。而他的师姐独自一鹅漂在那溪水中,清澈的溪水倒映出它忧郁的身影,闷声不吭。
师姐到底长大了,注意形象了,它正为被雷劈掉的尾羽忧伤,一时都顾不上自家师弟正在跟“女魔头”暗通款曲。
隋意爽快地分了半只烤鸡给陈官,感谢他方才全力护持。
陈官看着这比他的头还大的半只烤鸡,哑然失笑。他忽然觉得方才那些思考没了意思,他修炼多年,倒不如隋意洒脱。
隋意见他不接,摇摇头,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从旁边拿来一张干净的大树叶衬着,再把烤鸡递过去,“哝。”
陈官大大方方地承了这份情,“谢隋姑娘。”
其实刚吃了羊肉火锅,我也不是很饿。
陈官慢条斯理地吃着,而隋意大快朵颐。半只烤鸡下肚,她仍觉不够,又拿了两个灵果出来吃。
“隋姑娘。”陈官忽然叫她。
“嗯?”隋意抬头看他。
“我这里有一些伤药。”陈官拿出一个瓷瓶。
隋意愣了愣,这才扫了眼自己手上的伤。这么点伤,便是现代世界的普通人隋意,都不会多放在心上,更何况她已是一个仙子,还会自己炼药。她遂摇头拒绝,开玩笑说:“这点伤,再不用药就好了,真君不必担忧。”
陈官却坚持,“再小的伤也是伤。”
隋意犹豫片刻,还是接了。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面对他人的好意还要推三阻四。最重要的是,陈官眸光清正,这份好意让人舒坦。她便主动去溪边净了手,当场就将药给涂上。
让她惊喜的是,这药是透明质地,抹在伤口清清凉凉,没有异味,也没有刺痛感,不似市面上常见之物。且她能感觉得出来,它的药效不错。
她看向陈官,陈官道:“蓬山脚下有个村子,叫磨石村,以其村口一块巨大磨刀石而得名。磨石村依山而建,村中人大多以打猎为生。他们进不去青翎群山深处,常年在外围活动,与我的师门来往颇多。山中打猎,总是伴有几分凶险,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住丹药之力,师父便研制了此款膏药,赠予诸人。姑娘若不嫌弃,也可拿着,它虽没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但治外伤很有用。”
隋意将瓷瓶收好,“真君也常去那磨石村么?”
陈官坦然,“起初是随师父去义诊,后来,修炼遇到瓶颈时,也会去村中小住。”
隋意问:“真君可有所得?”
陈官拱手,“果然脚踏实地,才能吃饱饭。”
隋意哈哈笑起来,直至此刻,她终于觉得,真君也是个妙人。她遂忍痛割爱,分了一个灵果给他,跟他坐在溪水边,并排吃果子。
那灵果皮薄肉厚汁水多,一口咬下去,是与神鸡截然不同的清爽体验。隋意很爱,婉君也很爱,它闻着味儿回过头来,目光幽怨,但无人理会。
算了。
忧郁大鹅决定独自远航。
丛林深处,好不容易挨过雷劫的奚子午,还在艰难奔逃。他不敢在离火屋附近待着了,惹出那么大动静,那些被波及到的仙门子弟,不来找他麻烦才怪。
他很想找到他的友人,请友人为他护法,他需要好好休息,巩固境界。可当他翻山越岭,越过重重艰难险阻,终于找到友人时,发现友人在溪水边与姑娘谈天说地。
“哈。”奚子午一张嘴,还有烧焦的味道。他的头发焦了,衣服破了,心,也快碎了。
最终,新晋金丹修士奚子午负气离去。隋意感知到那儿似乎有些动静,警惕地看过去,“有人?”
陈官也望了一眼,淡定作答:“一只黑棘鸟落了下来。”
隋意眸光微亮,“黑棘鸟?我去瞧瞧。”
陈官却道:“黑棘鸟肉质干柴。”
那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隋意:捡漏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