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意挂了电话,仍觉生气。
她是想到自己的铭牌挂出去,能让别人赚一笔,可她自觉初来乍到,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仇人也没多到能开一场拍卖会,所以就算有溢价,也不会很多。她一个铭牌卖五十个中品灵石,足够了。
可谁知道,谁知道啊!
奚子午实在好奇,没忍住问她:“这韭菜精……是谁啊?韭菜精三字,何解?”
“跟那羊一样,膘肥体壮,可宰。”隋意重新坐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余光瞥见奚子午若有所思,心念一转。现在倒是个起话头的好机会,她清清嗓子,道:“刚才那人是梨花岛青光真人的小弟子,你们认识吗?”
梨花岛在云梦大陆的东边,离这里很远很远。奚子午不算是个消息特别灵通的人,但说起那梨花岛,也有所耳闻。
“素闻青光真人大善之名,每年都会带着弟子入凡尘行走,广结善缘。你说的小弟子,是那位在传闻中伴着海珠出生的皎皎公子?”
隋意:“正是。”
说是皎皎公子,不如说是娇娇公子,那性子是够娇的,钱也够多。不过隋意觉得这人本质不坏,没什么心眼子,只是缺乏社会毒打罢了。
两人又为何结下梁子呢?
因为皎皎公子眼光高,他看上了仙人洞府里那头仙鹿,想要收作灵宠。被尥了蹶子之后呢,他身边的拥趸受伤的受伤,跑路的跑路,他也算是落难了,恰好碰见隋意卖南瓜。隋意做生意时,那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她给了公子好脸,公子高兴了,遂大发慈悲,想要收她做新的倒水丫鬟。
熟料这上一秒还和颜悦色的生意人,下一秒就拔刀了。皎皎公子哭着买了隋意的南瓜,还含恨给她打了三天黑工,好不容易逃脱魔掌,发誓一定会报仇。
当然,好汉不提当年勇,隋意可不会主动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道:“他与我在仙人洞府时有些交情。”
陈官:“嗯。”
你“嗯”是什么意思?
奚子午连忙打岔,“没想到仙子也去参加了寻仙大会,今年的寻仙大会可是热闹?”
隋意:“当然,热闹非凡,二位错过实在可惜了。说来也是奇怪,万剑宗少宗主前段时间一夜白头,听闻真君前几天去了万剑宗,可曾见过他?”
陈官听着她的瞎话,表情波澜不惊,“不曾。万剑宗的长老们说他在闭关,不过依我之见,他并不在宗门内。”
隋意眨眨眼,“哦?那真君到万剑宗又是去做什么的?”
陈官从隋意的眼里,看不出半分惊讶,想来她对于少宗主不在宗内一事,早已知晓。或者,早有预料。
这时,奚子午也疑惑道:“是啊,你去万剑宗做什么?他们又找你麻烦了?”
陈官遂将缘由道来。
奚子午:“……”
隋意:“……”
怎么这还有我的锅啊?万剑宗那几个脑袋是真的被门夹了吧?隋意觉得陈官挺冤的,她自己也挺冤的,且这蓬山真君被冤枉后,没来找自己的茬,还特地过来提醒自己有仇人即将登船,真·君子也。
简称真君。隋意都感动了。
“那万剑宗是如何说的?”她问。
“那几个曲解造谣的,当日便被送进了执法堂。”陈官答。
隋意摸着下巴想了想,陈官这法子,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大大方方上门去,以直对曲,倒也爽快。只是这法子仅适用于像他这样拥有一定实力的君子,可不适用于大多数人。
“连累真君了,下次若有这样的事,真君也可以直接告诉我。”隋意道。
“不妨事。”陈官微微摇头。
奚子午没想到在他留守兽首山时,外面竟发生了那么多事,不禁感慨道:“果真是山中无日月,我这些时日光顾着修炼和做生意了,竟一无所知。我是不是也该下山走走才对?”
陈官平静地戳穿他,“我记得你曾说过,不到金丹,不下山。三月之前,你已筑基大圆满,如今可有长进?”
奚子午语塞,老脸微红,“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么!”
这一波隋意就不站奚子午了,他昨天明明还一氧化碳中毒来着。谁家修炼是这么修的,看起来天天在躲懒。
这屋子的柜台里面,还积着灰。
“我忽然想起来,隋仙子的货还没处理呢。”奚子午怕再说下去,面子不保,连忙找个借口起身。
陈官也没坐着,道:“还是我来吧。”
隋意跟这两人出门,看到陈官解了捆仙绳,单手捏了一个漂亮的法决,莹白色微光亮起,便要凝成气刃。
“你在做什么?”隋意忙拦住他。
“杀羊。”
“你这样不行,让我来。”
隋意神色肃穆,陈官对上她的眼神,沉默几息,终是后退一步,抬手,“请。”
杀羊还得怎么杀?
奚子午不懂,但陈官都答应了,他自然不会反对。紧接着他又按照隋意的要求搬来了桌子,拿来碗碟。正好奇呢,便瞧见隋意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把尖刀。
把羊捆住腿脚,放上桌子,手起刀落,猛虎掏心。
“她、她她她——唔。”
陈官捂住了奚子午的嘴,后又嫌弃似的,把手拿开,拿出帕子擦了擦又丢给他。奚子午尚还在震惊中,也顾不得自己被嫌弃了,扯着陈官的胳膊,拼命摇他让他看。
那仙子、仙子果然非比寻常!好一招掏心杀羊,真一个干脆利落,是个狠人啊!
陈官眸光微闪,在隋意下刀时,他也有些许诧异。不过他在蓬山山脚下的村子里生活时,见过不少宰羊宰猪的画面,这样的宰杀手法,是经验老道的屠夫才会的。
看着狠,但却是最不令牲畜痛苦的法子。
很快,隋意又给他们表演了一番“庖丁解羊”。
“仙、仙子入门之前,可是做过这门生意?”奚子午跟她隔着安全距离,心中已是一片深沉如海的敬意。
“算是吧。”隋意擦着刀,回答得漫不经心。
这门手艺,也是拜爸妈所赐。
爸爸的某个学生家里是做农家乐的,寒暑假时,隋意一家三口有时会过去玩。农家乐生意好,过年时有杀猪菜可以吃,也算是个民俗文化体验项目。
体验者:隋意。
那对父母丝毫不觉得,让一个女孩子去杀猪有什么不妥。而他们每次去时,身边环绕的总是爸妈那群憨憨徒弟,也没人觉得力大如牛、平日里按着他们打的师妹,杀个猪有什么不妥。
隋意就这么学会了一门手艺。
别的孩子在上奥数班,学画画、学音乐、学舞蹈,她在学手艺。在家里杀鱼,出门杀猪,等到了云梦大陆,她的内心已冷硬如铁。
比在大润发杀十年鱼还要冷,还要硬。
隋意也不是要特地展示这门手艺,她只是看不得浪费。像陈官那样宰,白白浪费了那么好一头羊。瞧瞧这肉,多好,以她的手艺,她还能片成薄片。
这涮起来,老香了,香飘万里。
奚子午见她喜欢,忙把这羊剩下的肉分了大半给她。隋意满载而归,跟他们挥手道别时,那笑容不知道有多真诚。
她笑得越开心,折返回来悄悄躲在灌木丛后的大鹅,就越瑟瑟发抖。
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
大鹅一屁股坐在地上,忧心之余,连蛋都不想生了。而等它终于调整好心情,回到离火屋时,奚子午和陈官已经听从隋意临走时的建议,煮起了羊肉火锅。
除了羊肉,其他食材都是山上新鲜采摘的灵植,一口下去,灵气充沛,还能鲜掉人的舌头。
奚子午吃得满头大汗,“隋仙子真是清新脱俗啊,你说她到底什么来头?”
陈官刚想说话,大鹅嘎嘎叫着冲上来就往他身上叨。陈官当机立断,一挥袖,清风起。大鹅见势不妙,在那风将自己托起之前,火速调转方向,叨向奚子午。
“啊!”奚子午惨叫。
“嘎嘎!”大鹅一击得手,还想乘胜追击。奚子午端着碗就逃命,一边跑一边凄惨控诉,“为什么叨我?!”
“师姐,我也叫你师姐行不行?”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奚子午觉得自己惨极了,什么事儿都没干,就被一只鹅追杀。关键他还不敢对这鹅出手,因为鹅还有个护短的师弟。
这世道,究竟为何变得如此?
说时迟那时快,奚子午奔向了屋内,转身,重重地关上门,还未等松口气——门倒了。
“砰!”一声巨响,砸起尘土万千。
奚子午张着嘴巴端着碗,尴尬地愣在原地,看向飞身而来救下大鹅的陈官。沉默了几秒,他小声解释:“我说这门是昨天隋仙子踹坏的,你信吗?”
“我信。”陈官看了眼门框的位置,又看向奚子午,“但是你修门,就只是,拿树胶,糊一下吗?”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奚子午知道,当陈官开始三个字三个字说话的时候,这人就会变得比较可怕。
“那、那你来?”奚子午小心试探。
“可以。”陈官接下了这个活,且面带微笑,“从今天开始,你跟师姐一块儿修炼。不到金丹,不下山。”
奚子午:“……”
我命休矣。
作者有话要说:奚子午:做人就是要难得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