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走了。”
谢折言将桃木剑收回剑鞘,抬脚朝她走去。
众人如临大敌,瞬间将唐葭围了起来。身体已无虞的青壮年站在最外面,里面依次站着妇孺,病患。
最里面是唐葭。
整个村子几百号人,几乎全部在这里了。说是人墙毫不夸张。
“想带走她,除非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众人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像是谢折言才是那个强抢民女的人,而他们是正义的化身,为他们的神明而战斗。
饶是见惯了不问青红皂白就往他身上扣帽子,扬言要杀了他肃清师门的人,谢折言此刻仍旧是顿了一下。
和那些修士不一样的是,面前的这群人完全是在颠倒黑白。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小姑娘昨日还说要去多折山,现在就被他们扣在这里。他想起昨天的对话。
“若是你的族人对你很坏,十个有九个都是凉薄之人。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大难将至,族人将死,而你是唯一能拯救他们的人,
你会用你的命去换他们的命吗?”
“会。”
“可是他们好多人都是坏人,利用你,算计你。”
“如果因为一部分人是坏人,那我就放弃了所有人,或许此生,我将永远在悔恨中度过。况且,上天给了我这个能力,我就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所以,当族人让我献祭的时候,我去了。冰冷的缚神索缠绕着我的四肢,尖锐寒冷的剑刃刺进了我的身体,滚烫的血液从我的心脏流淌出去,我时常问,我这一切值吗?”
是啊,值吗?
谢折言看着被困在人群中,因为耗费大量精力,双眼了无生气的女孩,内心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疑问。
突然,他有些不太敢看她了,他躲开了女孩的视线。
谢折言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她说过,她能感觉到她的眼睛还在继续看着这个世界,她的心脏还在继续跳动。
它们现在就在这里。
在他的扫视下,众人只觉脚底发软,似乎自己心中那点阴暗的小心思瞬间便被照了个现行。
不知为何,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阴沟里的老鼠,见到阳光就灰溜溜地躲回阴暗中。
可明明他才是那个浑身脏污的乞丐!
他们的眼睛里满是混浊和贪婪。
谢折言握剑的手紧了紧。不是,都不是,这里没有她的眼睛,她的心脏。或许有,但是他不愿意承认,那样干净纯粹的被他们弄得污浊不堪。
透过人群,他和唐葭的目光再次相汇,他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担忧。
是真的担忧!
唐葭看着他笔直地站在阳光下,几乎是没有任何防护,就提着一把剑,逆着光,坚定固执地往她这边走。
他甚至没有打开剑鞘,就要去面对那些对着他举起锋利的猎刀的人。
“剑修的刃从不指向弱者。”唐葭想起了这句话。这句经由唐葭的笔,谢忱的口,最终到谢折言心中的话。
写下这句话时,唐葭觉得,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大侠风范,才配得上她笔下的主角。然而此刻,真的看到这句话应验到谢折言身上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当时错的有多么的离谱。
她看着谢折言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速度很快,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状态,但是唐葭却能闻到空气中突然弥漫的血腥味儿。
“谢--谢不毁,出剑啊!我的精力已经快耗尽了,你要是受伤了,我没办法给你治。”
唐葭冲着那边吼道。
正在打斗中的谢折言顿了下,大拇指在剑柄上摩挲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下了。
“放心。”
放心,怎么放得下心。
唐葭看到地上倒下了一片又一片人,他们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口,连青紫都没有,应该是谢折言用剑鞘击倒的他们。
她忽视了他们热忱的想要让她救治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找着谢折言的身影。
旁边站着的老头儿穆深也没有料想到,仅仅是愣个神的功夫 ,就变成这个局面了。
男子连谢宗主留下的阵法都能破,更别说现在以一敌百,不落丝毫下风,眼看族中青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穆深将目光放在了人群中央的唐葭身上。
阵法被破,是万不可能留住她的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得罪了。
还没有找到谢折言的身影,唐葭便感觉到脖子上冰凉的触感。
“别动,再动我不客气了。”穆深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谢折言猛地收了手。
就连周围的村民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穆深,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将刀刃抵在仙姑的脖子上,那可是救了他们无数条命的仙姑啊!
唐葭看见谢折言握剑的手动了动,他的食指放在剑鞘上,似乎下一刻,桃木剑便要破出剑鞘,她能看见他眼神中的纠结。
“都说了别动,你是不是听不见?”穆深的刀刃往里逼了逼,他似乎也看到了谢折言手上的轻微的动作,“把剑放下。”
感受到来自颈部的压迫感,唐葭怒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她打算再逼谢折言一把,看他会不会在危机时刻出手,但是现在她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一丝痛感,不想忍了。
曾经在废墟下被压了一天一夜,她现在对痛觉十分敏感。
况且,也不能逼得太紧了,应该一步一步来,他今天的变化已经很大了,若是逼得太紧,到时候出问题了也不好。
趁着穆深不注意,她的手瞬间便移到了剑刃上,带着信仰力的手指控制住穆深的剑。
穆深猛地低头。
唐葭没管他,就在她准备直接将剑推开的时候,谢折言身后突然出现了一群穿着白色衣裳的修士,衣裳的心口处,是一个剑刃的图案。
为首的青年看到面前的这副乱象,瞳孔睁大,喊到:
“爹,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