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任何时候提到服装定制这个话题,巴黎总是上流社会的第一选择。但在男装模块,英国人也有着独属于伦敦的骄傲。
如果有绅士发愁在伦敦找不到合心意的裁缝店,那他一定是没有去萨维尔街转转。
作为王室御用的裁缝店,位于萨维尔街的‘埃德与拉文斯考夫特’裁缝店从17世纪就开始为贵族们提供量体裁衣和礼袍定制服务。连乔治四世国王陛下都会从这里定制礼服。
这里可以说是踏足上流社会的必经之地。
塞希利娅对萨维尔街的名字并不陌生。毕竟埃斯特子爵衣柜一半的容量,都靠这条街上勤勤恳恳的裁缝们填满。
塞希利娅自己的衣服倒大多是从巴黎的黎塞留街定制的。斯托勃先生那里留有她从5岁到10岁的所有体型数据。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踏入萨维尔街。
和伦敦别的街道不同,这条街的地面平坦而整洁。从道路两旁干净明亮的橱窗玻璃上就能窥见这些百年老店的底蕴。毕竟现在还是一个需要支付玻璃税的年代。
这个时代大部分的英格兰淑女都不怎么会将逛街这件事列入自己的行程中。她们只会透过马车的玻璃窗户,扫一眼商店的橱窗,再打量一下路旁的人群。
但考虑到塞希利娅今天既要验收萨塞克斯宫仆从号衣的样品,又要来试试自己加冕礼袍的尺寸。她还是在女管家麦迪森太太和贴身女仆伊莱莎的陪同下出了门。
虽然目前,愿上帝保佑,我们的乔治四世国王陛下仍然身体康健。但考虑到他今年已经62岁。且他一直拥有着并不那么健康、节制的生活方式。塞希利娅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将参加下一任君主加冕礼的礼袍准备好。
“依我说,公爵殿下一准是被那些离经叛道的育儿书籍迷了心智。他怎么能放任一位尊贵的小姐去接触那些粗俗的供货商呢?”
保守传统的女管家麦迪森太太不仅是这个家的“老人”,更曾经作为保姆,一手将塞希利娅的母亲卡洛琳夫人抚育长大。她认为自己在塞希利娅的教育问题还是有资格说上两句的。
“外祖父也是为了我的将来考虑啊,我亲爱的太太。您也不想看到我母亲留给我的钱都被中间商们赚走了吧。”塞希利娅用耐心十足的口吻宽慰着自己的女管家。
麦迪森太太其实也就是嘴上抱怨几句。她很清楚,公爵在埃斯特子爵和卡洛琳夫人年幼时也这么教导过他们。
不说子爵,卡洛琳可从没让那些黑心的供货商从她那多赚到一分钱。
但她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我的小姐,您就是太好性了。您尽可以多雇佣一些仆人去帮您做这些事。看看您的贴身女仆,伊莱莎。她如果能顶事,您就大可不必亲自跑这一趟了。”
麦迪森太太忍不住用挑剔的眼光将坐在对面的伊莱莎打量一番。
伊莱莎依旧保持着安静腼腆的姿态,将自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仿佛她的英文水平仍不足以让她听懂麦迪森太太尖刻的批评。
塞希利娅不以为意。贴身女仆,能梳好看的发型、懂得服装搭配的一点知识就行了。找一个太有主见的女仆才是给自己找罪受。
伊莱莎曾经是法国小商人家的小姐。父亲破产后,她迫于生计只能带着母亲前来英国投奔亲戚。最后被亲戚送到因弗内斯庄园做了女仆。
起初,她蹩脚的英文影响到了她和众人的交流,以至于她只能在厨房做清洁女仆。塞希利娅在让她打扫树屋时发现了她会说法语的秘密。当时的塞希利娅正缺一个练习法语口语的对象。没过多久,她就被提拔成了塞希利娅的贴身女仆。
这种在仆人中越级提拔的行为,招致了麦迪森太太对这个可怜姑娘的不满。作为女管家,麦迪森太太认为自己有义务给塞希利娅推荐更合适的女仆人选。
但塞希利娅对伊莱莎的维护过于明显,麦迪森太太只好尽可能尊重塞希利娅的决定。不过她总是要见缝插针挤兑一下伊莱莎。
出于对塞希利娅的感激,伊莱莎总是对麦迪森太太挑刺的话语充耳不闻。
塞希利娅出言打断了麦迪森太太,“好了,我亲爱的太太。正因为伊莱莎不能独当一面,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需要你的帮助啊!”
这一番话显然让麦迪森太太很是舒心。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陪着塞希利娅验收仆人们的号衣。
“镀金的纽子?你把因弗内斯庄园的主人们当做没有品味的暴发户吗?”
因为店家没有按要求做纯银的纽扣。麦迪森太太对着店里的裁缝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裁缝的学徒对着她们连连道歉。他在记录细节的时候出了错,这批镀金的纽扣已经被印上了萨塞克斯公爵的专属纹章。这中间造成的损失恐怕都要从他的薪水里扣了。
可能怕年轻小姐过于心软,麦迪森太太打发伊莱莎带主人出去逛逛。
塞希利娅倒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造成的错误买单。贵重金属本来就很难贬值,这批纽扣大可以融了重铸。她不准备无底线包容学徒的低级错误。
但塞希利娅很少有出门逛街的经历,她在伦敦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在萨塞克斯宫。于是她还是乖乖跟着伊莱莎出了门。
因为待会儿还要试穿加冕礼袍,她今天并没有穿那些华丽繁复的裙子。而是穿了一条简单的印花棉布裙。
就在伊莱莎领着她穿过布满紫藤花的街道时,一个飞速跑动的身影撞上了她。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伊莱莎没能拉住她。由于巨大的冲击力,塞希利娅和冲过来的小男孩一起跌坐在了地面上。
塞希利娅倒没怎么受伤,只是她的裙子上面沾满了黑色的鞋油。
鞋油?塞希利娅疑惑地打量着她对面的小小“肇事者”。
那是个比她还要矮小一点的棕发小男孩。他的衣服被磨得发白,身上也满是鞋油的味道。此刻他捧着泼了一半的鞋油罐子正不知所措地注视着塞希利娅。
他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地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并不是存心要害您摔倒的。我太急着送货了……”
这场小小的风波吸引了一些路人过来看热闹。塞希利娅很讨厌被围观的感觉。
伊莱莎一边检查着塞希利娅身上有没有伤口,一边用并不怎么熟练的英语教训着他:“走路当心点,小子。你太莽撞了!你怎么能对一位小姐干出这种事。”
小男孩顾不上盘算他泼掉的鞋油值多少钱。他一个劲儿对着塞希利娅鞠躬道歉。在伊莱莎不算严厉的责骂声中,他的泪水渐渐充盈着眼眶。
“让他赔偿!”有好事者在人群中高喊。
男孩立刻结结巴巴表示等自己结到了鞋油厂的工钱,就马上给这位倒霉的小小姐赔偿。
“他一准在骗人,快送他到波雾街的法庭去!”围观的人又七嘴八舌开始出主意。
塞希利娅看着小男孩愈发可怜的神态,忍不住柔软了心肠。这种错误和裁缝学徒的错误不一样,还在塞希利娅的容忍范围内。
她宽慰着男孩,“别放在心上,我回家让人处理一下,这个污渍没准还有救。”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动静的麦迪森太太冲了过来。
“伊莱莎,你是怎么做事的!我才把小姐交给你没一会儿功夫,你竟然让她摔倒,还沾了一身的鞋油!”
麦迪森太太拨开看热闹的人群,骂骂咧咧地从伊莱莎手中一把将塞希利娅搂了过来。
现在轮到伊莱莎拼命道歉了。
塞希利娅一再表示自己并没有任何疼痛的地方。麦迪森太太这才调转矛头,又准备谴责肇事者。
可忽然间,她认出了那张脸。
“查尔斯?狄更斯家的查尔斯?你怎么会在这里?”麦迪森太太语气中满是诧异。
“麦迪森太太?”小男孩似乎也认得这位女管家的面庞。
塞希利娅忍不住打断一下这个故人重逢的温情场面。
“我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地方再给你们叙旧?”
麦迪森太太重新记起了女管家的职责。她疏散了围观的人群,又让伊莱莎领着塞希利娅到童装店里重新换了身衣服。
她自己则领着这位小小的肇事者去街边叙话。
等塞希利娅再出来的时候,那位小狄更斯先生已经被打发走了。
麦迪森太太给塞希利娅说了自己的解决方案,“实在抱歉,我的小姐。刚刚那个孩子是我一位故友的孙子,他最近在鞋油厂做学徒。那个可怜的孩子!他还得给老板赔鞋油钱。我和他商量过了,您的裙子钱就由我来赔付吧。等我们回家后,我就把钱上交给德雷尔先生。”
尽管她们都心知肚明,塞希利娅根本不会计较一条穿过的棉布裙。上流社会的淑女们,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淘汰一批衣物。但作为忠诚的女管家,麦迪森太太不会让主人因为对自己的情分而蒙受损失。
“您完全不用放在心上,伊莱莎说她有办法去掉上面的鞋油。”塞希利娅不在乎裙子,却希望麦迪森太太能对伊莱莎多些好感。
本就愧疚的女仆立刻连连点头,对麦迪森太太保证自己能做好这事。
刚刚在试衣间里,伊莱莎因为过于自责,差点抱着塞希利娅哭了起来。
“哦,伊莱莎。好吧,她确实在这方面挺有一套。”在伊莱莎还是个背井离乡的清洁女仆时,麦迪森太太确实同情过这个勤快的姑娘。
在解决完纽扣的材质问题后,她们又去试了塞希利娅的礼袍。
为了适应塞希利娅发育中的身高,制衣师特意把礼袍的放量做得大一些。反正礼袍也不讲究凸显身形。重要的是毛领貂皮的颜色是否是纯正的雪白色。
今天的小插曲并没有被塞希利娅放在心上。只是她没想到她很快又和这个名为查尔斯·狄更斯的男孩再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本来应该昨天发的,但是我又查了一下有关狄更斯的童年的论文,推翻了一些我对他身世原有的认知。所以又删掉重写了,细节控太痛苦啦!
狄更斯年龄比文中的女主大两岁,不过他个子比较矮,所以女主误以为他年龄小。这个不是bug哈。
书中提到的那家裁缝店现在好像还在营业。从17世纪70年代开始,他们就承接给贵族做礼袍的业务。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加冕礼袍也是他们做的。男性贵族和女性贵族的礼袍形制不完全一样。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看看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加冕视频,那里面就有很清晰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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