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与堂姐依依话别,待回到朝华宫时,天边已然日暮西沉。
见天色不早,魏弃依旧不见人影,她便习惯性地先去了小厨房。
收拾一番,给自己煮了碗面,填饱了又开始咕咕作响的肚子。
到这时,她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想想这几日的离奇经历——想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头绪,反倒若有所失地抬起头来,视线环顾四周。
有点怪。沉沉想。
且不论魏弃,往日里到这个点,肥肥也该饿了。今天为什么这般安静?
……难道贪玩跑出宫去了?
又或者……
沉沉脑海中,忽浮现出那日魏治对小狸奴势在必得的神情。心口莫名狂跳,她霍地站起。
一路喊着“肥肥”,很快把廊下里里外外找了个底朝天,却仍无所得,她只得又匆忙跑去唯一还没找过的主殿。
怎料,才推开门,她便被眼前的一地狼藉惊呆。
入目所见,书架倾倒,床幔破碎,香炉亦歪倒在旁。
沉沉已想象到魏弃见到这场面时暴怒的神情,吓得六神无主,忙蹲下身来,一本一本把地上那些书册拾起,却又不小心、一脚踩在砚台倒翻留下的墨渍上,鞋底与裙角瞬间都被染作乌色。
简直屋漏偏逢连夜雨!
沉沉叹了口气,为免把地上到处踩满墨渍脚印,干脆脱了鞋搁在一旁。
——可,人晓得脱鞋,狸奴又如何掩盖自己的爪印?
谢沉沉动作微顿,看着那墨渍旁留下的一串显眼“梅花”脚印,一路蜿蜒向前,直入内室。
最后,脚步停在同样凌乱不堪、遍布“墨梅”的床榻前。
沉沉额角青筋直跳。
心说好你个谢肥肥,把这弄得一团糟,又怕被魏弃收拾,以为躲到床底下就能相安无事了?
这坏毛病绝不能惯着!
“肥肥,出来。”沉沉当即伸手,拍了拍床榻。
可几次轻拍竟都没能把胆小的狸奴给吓出来。沉沉叹了口气,只得又边唤着“肥肥”,边弯下腰去、探头看向床底。
“肥……”
肥肥。
这一次,刻意放轻声音的呼唤却哽在喉口。
沉沉愕然瞪大双眼,看向床下的“别有洞天”:她曾无数次擦抹过的、严丝合缝的地砖,此刻竟破开扇仅供一人勉强通行的小门。不知通往何处,却从洞口便传来阴森的寒气。
而属于小狸奴的梅花脚印,就在门后长阶下消去了踪迹。
......
幽暗的地宫内。
少年墨发素衣,躺卧于寒冰石床之上,双眼紧闭,长发铺陈。
起初,他面上神色莹润。
似从皮肤之下透出血色的红,取自极寒之地的冰石泛出森冷雪意,反而为他浑身镀上一层神祗般玉色荧辉。
可很快——几乎眨眼间,那血色却忽凝作一条细线般纤长经络。从他喉口处向下,蛇一般直钻肺腑。
血线如蛛网蔓延。
鲜血从他的七窍疯狂涌出,顷刻间,甚至浸透身下的寒冰床。
血与冰,浓与冷,融成一幅诡秘秾艳的画。
“呃啊……咳……咳!!……咳咳!……”
而他的身体亦仿佛再难以承受这摧折的力量。
魏弃胸口剧烈起伏着,猛地睁大眼睛,脸庞之下的皮肤,寸寸绽出红梅般浓艳淤痕。
随即闷哼一声,半撑起身,侧头吐出一口黑血。
“喵呜——!”
原本就因蜷在寒床边被冻得不行,此刻又正好被喷了个满头满脸的狸奴,顿时发出一声惊恐的哀鸣。
魏弃一怔。
模糊的视线被血染红,他迟疑着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便见那只被喂得日渐圆润的雪团子,此刻半身皮毛染血,右腿被一只铁蒺藜刺穿,无力地拖行在地。
而那双一金一蓝的异瞳,正瑟缩着望向他。
这只狸奴……
魏弃心头微沉,看向地宫来路,却只望见一路残针断箭。
若来者是心怀叵测之人,想来已经被这密密麻麻的箭网穿透、万箭穿心,暴毙当场。
可笑的是。
这照搬于古书中、号称可令绝世高手折戟的精妙机关,如今却误打误撞、被一只畜生给破解。
魏弃冷冷盯着地上那团雪白。
身体的痛苦,让他五感渐渐变得迟钝。
但他无需感受,其实也能猜到——这畜生就快死了。
就算侥幸活过了机关阵,也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这冰室的寒意。
何况,那只铁蒺藜上的毒便足够要了它的命。
倒是无需他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