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千鸢目光慈爱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在从食盒中将饭菜取出来依次摆好的谢迟,忍不住道:“不是说要到明早才能将事情办完么?怎么连夜赶回来了。”
谢迟微微一笑,将竹筷递给她:“想早点回来,就抓紧处理了。”
虞千鸢:“不累吗?”
谢迟定定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瞳仁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润,连嗓音都随之一齐放缓了:“不累。”
虞千鸢早就摸清楚了他的性格,知道他这话的可性度不高,只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向来是不轻易抱病喊痛的,但凡受伤,也总是左遮右掩,生怕让我知道。”
谢迟丝毫没有被抓包了的不好意思,坦坦荡荡地朝她露出唇角边的淡笑:“师尊不还是知道了么。”
虞千鸢轻哼:“说了又不改。”
谢迟笑而不语。他净了手,将那叠虾端到自己面前,姿态自然地开始剥起虾来。
虞千鸢坐在他对面,正是观赏的绝佳位置。
这双手自他少年时期时就长得十分优越,皮骨利落,线条修长,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透红的虾壳在他指间轻轻松松被褪了个一干二净,不多时便剥了整整一盘,重新推回到她面前。
虞千鸢自己都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剥虾的人就从她变成谢迟了。
五年时光转瞬即过,明明天天都能见到谢迟,但这孩子还是不声不响地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了。
身高抽了条,脸颊的那点稚气也逐渐消失,线条轮廓变得紧致,那双漆黑的瞳仁也愈发的沉,虞千鸢与他对视时,常常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好歹是正儿八经地拉扯成年了,有了她的干预,原著里那些被师兄弟们欺负排挤的剧情统统没有出现,什么偏执啦阴暗啦就更没有了。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顺利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虞千鸢好不容易克制住脸上的姨母笑,装作正经:“好了,动筷吧,饭菜都快凉了。”
谢迟笑吟吟地:“好。”
自两年前起,谢迟便开始出岛至琴州的各个小镇上,帮忙处理百姓发来宗门的一些除妖驱魔的一些委托,也就等同于去下山历练。
不过他现在去帮忙降服的都是一些低级小精怪,就是稍微麻烦了点,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虞千鸢倒也放心。
晚膳用毕,俩人一同品茗之时,谢迟与她提起一事:“今日弟子回宗之时,遇见分派委托的月仙尊了。”
虞千鸢暗暗把不自觉翘起的二郎腿放下:“他干嘛了?”
谢迟眼尖,自然没有错过她这个小动作,但他早就习惯了,将唇角那一抹笑意压在杯沿后答道:“仙尊说我不该总是接这些低阶的委托,该去降服些品阶高的妖兽。”
虞千鸢暗自撇嘴:“他说话恐怕没有那么客气吧?”
文鳐的事情过后,月归卿每每见到谢迟,总要探查一番他的修为,验收他进步多少,这段时间修炼的成果等等,搞得好戏谢迟是他的徒弟一样。
为此虞千鸢不爽过许多回,原著里谢迟的确是他的徒弟,可月归卿对他并不好,平时当甩手掌柜就算了,但凡遇到点事情,那心都快偏到太平洋去了。
现在又觉得谢迟好,对他感兴趣啦?
谢迟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仙尊只是给我提了些建议而已。”
虞千鸢:“别搭理他。”
谢迟:“不过仙尊有句话说的没错。”
虞千鸢:“是吗?什么?”
谢迟:“弟子的确该去降服一些高阶的妖兽了。”
虞千鸢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这么快?会不会太早了?”
谢迟解释道:“师姐初次降服高阶妖兽的年纪可比我现在还要小上一岁,其他仙尊的徒弟们也差不多都是我这个年纪……”
他还没说完,看见虞千鸢变了表情,忍不住又笑了:“师尊,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虞千鸢反驳道:“未及弱冠,怎么不算小?”
她才养了几年哎!要是换在现代,他这个年纪还在上学呢,要让他去面对那些妖啊兽的,她怎么能放心?
可谢迟就是打定主意就不会改变的性格,他多的是理由来说服她。
不多时,虞千鸢便败下阵来,无奈应允。
前几年几乎都是她手把手地带着谢迟修行练剑,到这两年频率逐渐减少,所谓修行在个人,这大部分的东西还是需要他自己去顿悟。
一起喝完茶,该说的话也说完了,虞千鸢知道赶路累,就没有多留人,各自回去休息。
等到万籁俱寂时,谢迟却去而复返,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静静地在虞千鸢院里的那棵海棠树下坐了一会儿。
系统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这几年来,谢迟经常会在虞千鸢入睡后来到这里,或站或坐,就那样安静地待上片刻后再离开。
原本它也搞不懂谢迟这是要做什么,但系统也没有向虞千鸢请教的打算,它就像一个无情的记录机器,默默地见证着谢迟所有不为人知的时刻。
谢迟只休息了一天,便收拾行囊再次启程。
这次前来宗门求助的是坐落在琴州最外围的清塘镇,因为靠近陆地,倒没什么海里的精怪妖兽来侵扰,多的都是些邪祟鬼怪。
谢迟仔细看过有关于此次委托的相关信件,来信人称自中元节过后,清塘镇怪事频发。
原本只是有些人在夜里忽然醒来,听见屋外有女人的幽幽哭泣声,胆大的点了灯出去一瞧,却是什么都没有。
又过了两日,那女人的哭泣声升级成了敲锣打鼓的送嫁声,而这次不再只是声音吓人,有人亲眼见到了一支送亲的队伍。
闺阁女子出嫁送亲都是在黄昏时分,可从未听说过谁会在夜里送亲的,还搞得这样渗人。
那晚刚巧有个木匠约了朋友去酒馆不醉不归,尽兴过后,俩人勾肩搭背地一齐回家,刚巧撞上了这支送亲的队伍。
木匠远远瞧见那顶红轿子和轿旁敲锣打鼓的一干人等,醉醺醺地跟朋友玩笑,说要上前去讨要喜钱。
俩人当时都是不太清醒的状态,酒壮怂人胆,还真就这么凑上去了。
可离得近了他们才悚然地发现,这哪里是一队送亲的队伍,明明是一群涂着红艳嘴唇,面色惨白的纸人!
要换做平时,这俩人早就吓得屁股尿流了,可当晚不知怎么的,看见这几个纸人纸娇子之后,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刚刚那些热闹的鼓声乐声是从哪儿来的,竟然还敢对那几个纸人动手。
纸人轻飘飘的,在二人的胡乱撕扯下很快变成一团纸屑。
木匠越撕越兴奋,把目光转向那顶猩红的喜轿,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轿子里不会坐着一个纸新娘吧?
想到这里,他不假思索地朝那顶轿子伸出手去。
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到轿子,手臂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隔天有人在某块坟地外看见了晕死过去的木匠二人,木匠的右手不翼而飞,而朋友醒来后,更是疯疯癫癫,失去了神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镇上的人再也不能将其视作简单的闹鬼。
而最终让他们前来求助的还是在木匠的事情过后,一户姓朱的人家在半夜忽然听见自己家外有人敲门。
那敲门声非常有节奏感,就像是有人站在门外,用脑袋不断地磕门一样,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家的人全都被这动静吵醒了,有人试探着问了句外边的人是谁,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不说,反而使那撞门声更加急促了。
就算是再结实的门,一直这么撞下去也有被撞坏的时候,无奈之下,朱老汉只好壮起胆子去查看。
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被吊死在了自家的大门上。
谢迟向师尊与师姐告别后像往常那样离岛上岸,穿过各个小镇来到清塘镇,包袱尚来不及放下,先找人问了路。
小镇的人口并不多,朱家的事又那样骇人听闻,谢迟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门口挂着白灯笼,俨然在办丧事的朱家。
谢迟一点缓冲都没有,找到了朱家的人直截了当就说想要看一看朱老汉的尸体。
家中话事的是朱老汉的妻子陈氏,她将谢迟打量了一番,见他虽然模样年轻,看上去却十分沉稳,加之身上所携带的佩剑一看就不是俗物,当即不做他想,将人领进了灵堂里。
灵堂内守灵的都是朱老汉的孩子与几位亲近的几门亲戚,听说谢迟是天鹤宗派来的仙君,纷纷起身行礼。
谢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站在棺边一位身穿道袍的年轻人身上:“这位是?”
陈氏还未来得及上前解释,那道身影就转过身来,非常随意地朝谢迟拱了拱手:“承蒙仙君过问,在下箫余,就是个闲散小道,偶然间路过此地,听闻朱家的事情,来帮忙做场法事超度一番。”
谢迟朝他点点头,将视线收回。
箫余笑眯眯上前:“敢问仙君尊姓大名?”
谢迟没有搭理他,上前两步走到他身边,俯身查看棺内死者的情况。
这一看,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