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的阳光格外灿烂,透过门窗缝隙照射进屋。
而屋里的陆越清早就醒了,只不过这一次因为想通了事,整个人就变得很平和,再也没有起初迫切逃离的想法,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白纱帐顶。
忽然陆越清动了动身子,将目光移到窗外,接着他慢慢起身靠着另一只能动的脚移到窗边坐下,一边用手支着下巴晒太阳,一边安静地打量屋外的环境。
他虽然来过这里几次,可每次来都未好好看过这个院子,再加上昨日突然对那女子生出的几分好奇一直萦绕脑海,这心里越发想要知道女子是何来历。
庭院清幽,绿植葳蕤,他四处巡视的目光忽然停留。
苍翠的大树前方,在一片五彩烂漫的花色中,一袭月白衣衫的女子微微弯下腰,露出半张明媚的侧颜,干净的袖口半挽,尽显凝霜般的皓腕,拿着木勺正给那些花儿浇水。
举止优雅从容,步伐悠然惬意。
当下春光无限,风暖日丽,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缝隙,形成无数个斑驳的光影,正好洒落女子身上,轻柔的春风涌起吹动她的衣衫。
仿佛白衣染金,衣袂飘然,周遭艳丽的春景不免都失色。
陆越清自持并非看重外表的人,重色爱财虽无对错,可比起品性才能,那些在他眼里显得俗气,深知无论男女,人美不在其外貌,而是内在于心。
京城繁华,人流如织。
在他所见过的各种美貌女子中,就算再好的皮相,初见或许觉得让人惊艳,久之就觉得与常人无异,更何况日久可见人心,有些人表里不一,是不禁细观细察的。
可眼下的女子却不一样,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女子肌肤偏白,面上的表情并无什么变化,好似平静柔和的湖水,却就是这么站在碧空下,就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令人目不遐迩。
若是可以,他想当即将所看的场景画于纸上。
另一边白书宁似有察觉,手里的动作停下,站起身,侧首一望,二人相视的目光撞在一起。
陆越清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又被撞了个正着。
陆越清只好面上故作镇静,装作若无其事地侧过身,将视线移到别处,可心里早就七上八下。
白书宁微微敛眸,放下木勺,转身回屋,而陆越清又忍不住再次偷偷望回去,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陆越清脑子里紧绷的弦才缓缓松开,可心里又觉得不好意思,这么盯着一个女子看,而且还被人亲自碰见,已经是很失礼。
再换位一想,若是自己被人这般偷偷瞧着的话,除了觉得被冒犯,还会心生厌恶。
那女子大抵也是如他所想,才会选择离开院子。
陆越清暗自叹息,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凡事都需谨慎。
陆越清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床上躺着,然而没过一会儿,叩门声响起,见女子分别将洗漱用具和汤药端进来,还交代,“洗漱完后喝药,早膳等会儿端来。”
刚刚经历那尴尬事,又见到如此关怀不减的举动,陆越清倒是很好奇女子是何态度,于是极其认真地看了对方的脸色,结果发现并无任何变化,说话依旧一副平淡的口吻。
看起来女子根本不在意此事,倒是自己想多了,等她端来饭菜时,看见她还带着一个拐杖。
白书宁直言道:“若是坐不住,想走走,就借用这个拐杖,切记不要碰着那只脚。”
陆越清接过拐杖时,发现这个拐杖是新做的,现在他一点点的明白,原来她见了自己后,离开院子是去给他做拐杖。
这心里一暖,陆越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谢。
如今学堂的事已了,白书宁也就不再去学堂,在家等候叶子带药回来,没事时核账看书,日常给人看病。
而陆越清待在屋子里坐不住,就拄着拐杖在房里走动,偶尔来到院子,不过养伤期间经常透过窗户,见有不少人来这院里找那女子,男女老少都有,看她们打扮应该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且与那女子交情不错。
更是从她们的对话中,切确证实之前心中的猜测,这位白姑娘确实是一个会治病的医者,而且给人看病都是免费。
而他受得寒,脚上的伤,在她的诊治与照顾下得以好转。
几天后,入夜不久,陆越清正在屋里想着回家的计划,现在脚也好了差不多,但他不可能彻彻底底等痊愈后再做打算,他已经消失这么久,家里人肯定夜夜为他担心。
而自己心中的顾虑在与她相处中日渐消除,一开始未向她坦言自己的来历,只因自己的身份极具诱惑,再加上对那女子不了解,怕她别有企图,也就没有开口。
那女子每日给他除了例行看脚,送饭菜,来他屋子一趟,平日里不会来,而且几乎不怎么与他说话,好在她的秉性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女子外冷内热,不贪财好色,若与她好言商量,以厚礼谢之,回家必有望。
想到这,陆越清嘴角扬起,露出久违的笑意。
这时,忽然便听到外面有人喊。
“白姑娘!白姑娘!”
陆越清心生好奇,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找那女子,现在他脚好了差不多可以不用拐杖,来到窗口望去,只见院里已经站着那位女子,而她对面是一位神色慌乱的老妇人,她双手抱着孩子正哭泣不停。
陆越清明白了,原来又是有人找她看病。
白书宁一听声音,便从厨房里跑出来,“李婆婆,您这是怎么了?”
李婆婆哭着急忙道:“都怪我这个老婆子,白姑娘!白姑娘你快救救衍衍!”
李婆婆怀抱的是她的小孙子,大名李安衍,小名叫衍衍。
而李婆婆的女儿与女婿原本以卖菜为生,听说县里的药材涨价了,不少人还发了家,为了多赚点钱养家糊口,于是改自采卖草药。
不幸的是,一年前在上山采药时,双方不慎从山崖上跌落丧命。
如今家里只剩下年迈多病的李婆婆和年幼的小孩,李婆婆为了养活孩子,因无人照顾,又怕生出意外,所以不得不自己带着孩子起早贪黑进县城卖菜讨生活。
可孩子毕竟尚小,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再说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而且于李婆婆的年纪与经济能力而言,养大一个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白书宁看了一眼他怀里病恹恹的衍衍,于是先把了把脉,再用手碰了碰小孩的额头,心里大概有了初步的结果。
这是发高烧了。
她的医术虽不及金叶子,同她学得一些皮毛,除了疑难杂症,一些小伤小病还是可以医治。
“您别急,进屋让我再看看。”她立刻接过孩子抱进自己的房间。
回屋后,白书宁刚刚准备将衍衍放在床上,而衍衍双手紧紧抓住白书宁的衣服,迷迷糊糊地喊道:“阿爹,阿爹……”
白书宁怔了怔,看着蜷在一团的孩子,怕是烧迷糊了,一边轻声细语哄着,一边立刻给衍衍再次检查身体。
衍衍快四岁,年纪小免疫低,再说春天这个时节容易感染风寒,小孩子若是不注意,中招更是容易。
李婆婆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时刻盯着白书宁诊断时的脸色变化。
白书宁看病完,将衍衍的小手放回棉被里,“您放心,衍衍只是感染风寒,身体有些高热,您在这先照顾衍衍,我那刚好有治风寒的药,我去端过来。”
一听只是感染风寒,李婆婆这心里松了一口气,以前衍衍生点小病,全靠女儿卖草药懂点医术自行看看。
可现在她一把年纪,根本不懂什么看病,她们这就是个群山里的小山村,又是大晚上哪有什么大夫,好在不是什么恶疾。
李婆婆连忙鞠躬,“谢谢白姑娘!”
“您不用与我客气,衍衍这孩子也算与我有缘。”
叶子是医圣的徒儿,一直秉承师志,悬壶济世,广施义诊。
她与叶子之前义诊时,有几次路过村西李婆婆的家院前,衍衍自个乖巧地蹲在门槛边玩耍,一见着她都会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同她打招呼,一口一口“白姨”叫着,李婆婆听见就从房里热情邀请她入院做客。
白书宁将药端来,让李婆婆给衍衍喂下,自己又再次回到厨房烧了些水,然后试了试水温,端着进屋又让李婆婆用温水给衍衍擦拭降温。
几番折腾后,已是深夜。
白书宁再次给衍衍检查,确定身体体温恢复正常,最后轻轻地给已经安静睡着的衍衍理好棉被,朝着李婆婆做了一个手势,李婆婆点头明白,看了孩子一眼便跟着出来。
来到庭院外,白书宁注意到李婆婆佝着身子,步伐微晃,回想李婆婆说话都带着哭腔,看来是真得急坏了。
白书宁上前扶着她,“李婆婆您放心,衍衍已经不再发热,我会在一旁时刻照看着,不会有事的,现在夜已深,您若是放心衍衍在我这,今晚就让他在我这休息。”
李婆婆用衣袖擦着眼泪,哽咽道:“有白姑娘在,我当然放心,不过今晚多亏了白姑娘救了我孙儿一命,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真得没法活了!”
一个孤寡老人,要是孙儿没了,李婆婆是真得不想活了。
白书宁出言安慰道:“衍衍长得可爱,素来爱笑,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您放宽心才是。我会夜里守着衍衍,您也不要过于忧心。您应该没有吃饭吧?我厨房还有饭菜,我给您热……”
她话还没有说完,李婆婆猝不及防地朝着白书宁“扑通”一声跪下,“白姑娘菩萨心肠,恳请白姑娘帮我这个老婆子一个忙。”
突然行这个大礼,白书宁惊讶一瞬,有些惶恐,连忙扶着李婆婆起身,“李婆婆,您快些起身,有什么话起来说。”
作者有话要说:唉 还有宝子在看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