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刘海珍的事儿,赵婶子是知道一些的,雨叶的爸爸一走那么多年不回家,陈家人欺负母女俩,大冬天把人撵出来了。
就凭这一点,就不是什么好人。
赵婶子拉长了脸,“你有什么事儿吗?”
陈仁红说,“当然有事儿了,你说巧不巧,这么多年没音讯,昨儿我二哥突然回来了。”
赵婶子一愣,让她进了门。
这边刘海珍去了服务社,恰巧是乔玉琴上班,她特热情的说,“嫂子,你要什么,昨儿刚来了一批货!”
听说要毛线,把所有的线团都找出来让她挑。
刘海珍选了深棕色的,买好东西,乔玉琴拉着她聊天,服务社其他的售货员也对她挺好奇的,都过来凑热闹。
这么着,足足让陈仁红等了有一个钟头。
刘海珍本来心情挺好的,看到前小姑子一下子就觉得胸口堵的不行,她冷冷的说道,“你来干什么?”
陈仁红笑着说,“嫂子,恭喜你啊,你咋也不说一声,我先去了燕来胡同,看到锁着门,问了邻居才知道的。”
刘海珍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陈仁红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嫂子,你的命可真好,竟然当上军官太太了,这房子可真好,托你的福,要不然我都进不来。”
“不过,我二哥从西藏回来了,你们一直没办离婚吧,你现在改嫁,应该算是重婚。”
前几年,她刚搬到燕来胡同的时候,陈仁红也找过她,厚着脸皮给她说媒呢,让她嫁给她娘家的一个什么兄弟。
当时把刘海珍气的好几天没吃下饭。
但现在她不会了,她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笑道,“那可真是挺巧的,我这边刚改嫁,你二哥就诈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故意等在这儿呢。”
“这么多年了,在西安早就有家了吧,是不是儿子都十来岁了,回来探亲了?”
陈仁红一愣,二哥的事儿,大哥瞒得死死的,她也是才知道,怎么这刘海珍这么清楚呢,她矢口否认,“你瞎说什么呢,我二哥去了西藏,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他是被人扣住了,没钱也不认识路,这好不容易才跑回来的。”
“这么说,是陈仁华让你来的,他想干什么?”
陈仁红自个儿也觉得很荒唐,但二哥的确是这么交待的,“我二哥的意思,他现在回来了,你俩又没离婚,那你这改嫁就算不得数,你还得跟我二哥过日子啊。”
刘海珍说,“你回去告诉他,别成天发癫,要是神经有毛病,就赶紧的去医院看看。”
陈仁红见她这么说,生气了,“刘海珍,你不要以为你改嫁给一个政委,你就能压人一头了,我们告到法院,你这犯得就是重婚罪!”?
刘海珍笑了笑,“随便,你们想告就去告吧。”
? “行了,我也累了,要休息了,你赶紧的走吧。”
她和陈仁华的婚姻,虽然早就名存实亡了,但她一直没有改嫁,也就没有去管,还是几年前乔建安想到了。
夫妻若是有一人失踪多年,法律上是支持解除婚姻关系的,只是需要跟法院申请和松松,相对比较麻烦一些,当时乔建安陪着她,跑了好几趟法院。
陈家人只知道刘海珍申请了失踪,并不知道还通过诉讼离婚了。
陈仁红回到家,一进门就发火了,“大哥二哥,我就说别去找她,你们非让我去,这不被人家一顿数落!”
陈仁华掐了烟,问,“她怎么数落你了?”
陈仁红急急的灌了一杯水,“刘海珍现在架子可大了,我等了一个多钟头,那保姆狗眼看人低,连口水都没给我倒,她说你是诈尸了,还说让我们想告就告。”
陈仁华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不会单方面跟我离婚了吧?”
陈仁强说,“那就先去查查呗,真要离了也不是没招了,她改嫁的是个政委,这种人,是不好惹,可也最爱面子。”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陈家可都是普通工人,不怕折面子,到时候大不了,叫上一些人去部队大院闹腾。
总之丢面子的会是刘海珍现在的丈夫,说不定就痛痛快快的给了。
陈仁华的现任妻子马宝娟性格十分泼辣,她在旁边忍了半天了,“仁华,大哥刚才说要去闹什么,让你前头的婆娘回来跟你过啊,我可是给你生了男娃,你要敢丢下我,我就不活了!”
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陈仁华不耐烦的说,”你是不是傻,咱们来到北京,要户口没户口,要房子没房子,我这正在想辙呢,要是这事儿能成了,咱们不但有了房子,兴许还能落户呢。“
“你可不能骗俺,你别忘了,你掉湖里了,是俺把你救上来的!”
十几年前,陈仁华跟着一帮流浪诗人走了,一开始还挺好,他们那些人里面,有两个小有名气的,途径好几个城市,再当地的大学都受到了欢迎,但越往西走,情况越糟糕。
后来还没走到西藏就走散了。
反正到最后他不但花光了所有的钱,还把所有的证件都丢了,这可是非常要命的,他被当做盲流抓进去蹲了几天,后来想不开跳了湖。
陈仁华说,“宝娟,你放心吧,我不会骗你。”
胡宝娟当着大伯子小姑子的面,一下子上前把丈夫抱住了,“那你给俺发誓!”
陈仁强皱了下眉头,二弟真是脑子有毛病,还病的不轻,也不知道从哪找了这么一个货,真是忒丢人现眼。
谁能想到,陈仁华竟然真的说了,“我发誓,我要背叛你,我天打五雷轰!”
陈仁强和陈仁红眼珠的都快掉地上了,胡宝娟却十分得意,“这都素了好几天了,中午吃点好的吧,你们北京烤鸭不是很出名吗,我还没吃过呢。”
陈仁华说,“你先和孩子去外面玩儿,一会儿我带你去买。”
陈仁红撇撇嘴,“这西北的女人,还挺厉害的。”
下午,陈仁强和陈仁华去了一趟附近的婚姻登记所,工作人员说时间太长了,以前的资料都移交档案馆了。
又去了档案馆,结果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
陈仁华很沮丧,“大哥,这下什么证明也没有了,这可咋办?”
陈仁强说,“你啊,现在也死心眼儿了,你管这些干嘛,你来结过婚,还有了孩子,这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啊。”
“要我说,最简单的,你干脆直接住到燕来胡同得了,你是雨叶的爸爸,谁敢轰你?”
陈仁华从西安回来,其实能察觉到大哥一家并不欢迎他们,大哥出这种主意,他也疑心是急着把他们一家赶出老宅。
如果他没再娶,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就住过去了,可现在老婆儿子都有了,要是住过去了,似乎不太妥当。
“仁华,要是海珍没处去,咱们肯定不能占了她的房子,可她这不是,都成了军官太太吗,人家住二层洋楼,燕来胡同的房子,是她用不上的。“
“那地角好着呢,干什么都方便,三间东厢房,特别的宽敞。你也就趁现在,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陈仁华说,“我还是,先去看看雨叶吧。”
虽说十几年过去,这个女儿在他心里早就淡成了影子,但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若是能做通孩子的工作,让雨叶说服刘海珍,那样岂不是更好。
傍晚,乔建安下班回来,刘海珍在门厅等着他,接过他手里的皮包,又把他的大衣挂在了衣架上。
他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头晕吗?”
刘海珍术后恢复的很好,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了,前两天头晕,是因为不小心撞到了柜子角,她摇头,”没有了。”
她犹豫了一下说,“今天陈仁红来了。”
乔建安皱眉,“她来干什么,陈仁华从西安回来了?”
? 当初他和刘海珍重逢,刘海珍拜托他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打听一下陈仁华的下落,并不是还惦记着他,而是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生是死。
乔建安几经周折,才终于查到了。
刘海珍说,”应该是回来了。“
乔建安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海珍,这件事儿我来处理,你不用管了。”
他早就想好好教训一下陈家人了,只是没找到机会。
陈雨叶现在去上学,路程比原来可远多了,为了不迟到,她都是早早出门,因为预留了等车的时间,有时候到校时间还挺早的。
这天,她从电车上跳下来,一边背着俄语单词,一边往学校走。
刚走到校门口,忽然有人喊她,“雨叶!”
她扭头,看到了一个神情颓废的中年男人,她认出来,是她的父亲陈仁华。
陈雨叶面无表情,“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陈仁华已经预料到了,想想也是,他那时离开北京的时候,女儿才一点点大,现在都这么高了。
长得越来越像刘海珍了。
他使劲揉了一把,眼睛红红的说,“雨叶,我是你爸,我从西藏回来了。”
陈雨叶还是很冷淡,“我爸早就死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仁华站在原地又是羞愧又是气愤,看来妹妹说的没错,刘海珍嫁给了高级军官,过上好日子了,就连女儿都嫌贫爱富,不肯认她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需要客气了。
回到陈家的老宅,说是老宅,其实就是一处很小的一进四合院,大哥的两个儿子都结婚了,他一家也就将将够住。
这次他带着妻儿回来,是大侄子腾出了一间厢房给他们,不但侄子媳妇不高兴,宝娟也不高兴,觉得大哥一家欺负人。
陈仁华坐在椅子上吸烟,一连吸了好几支,然后对妻子说,“收拾东西,把常用的都带上,今天咱们就搬过去了。”
胡宝娟特别高兴,“你闺女同意咱们住过去啊,咱们是不是该给她买点东西啊,女娃喜欢的,比如头花啊纱巾啊什么的。”
陈仁华掐了烟,阴沉着脸说,“不用,她什么没有,能看上你买的?”
天擦黑,他们一家三口坐车到了燕来胡同,陈仁华之前已经来过了,很顺利的摸到了二号院,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在吃饭,院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
陈仁华在遇到胡宝娟之前,跟着那帮子流浪诗人学了不少本领,其中之一就是撬锁,他自认就没有他打不开的锁。
他用一根铁丝摆弄了几下,门上的铜锁就开了。
一家三口在黑暗中笑了,正要推门而入,忽然从屋角走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十分利落的把陈仁华给摁在地上,上了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