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庵的日子,十分平静。
除了文思月聒噪一些,担心她心情不好,总拉着她说打听来的闲话。
“你知道安尚书和探花郎的事儿么?”
“什么事?”明歌边吃着药汤,削尖了耳朵望着文思月。蒋氏虽险些害了初姐儿,却也是个可怜人。安尚书和耿宜一个拉帮结派,一个背信弃义,那二人才是始作俑者。
文思月接着说:“说是去年秋闱的时候舞弊,被人告发了。原安尚书就是主考,耿宜早就拜入他门下了。安尚书泄题,叫人入了前三甲,那耿宜又生得人模人样的,入殿试便被陛下点作了探花郎。”
“谁告发的?”明歌眨了眨眼,好奇着,“可算是办了件好事儿。”
“哪儿能叫我们都知道呢?这都是九月的事儿了,到眼下才有了风声呢。”
明歌又问:“那耿宜那夫人蒋氏呢?她一双儿女可要回去了?”
“安尚书和耿府上满门都得流放,哪里还有什么儿女?”
“不过,蒋氏倒是走了。没留在京城,也不知道谁那么大能耐,劝走了个疯婆子。”
文思月见她碗里的汤药见了底,挑了个蜜饯儿塞到她嘴里。“苦么?”
明歌摇摇头,“早就习惯了。倒是你呢?你那冤家可有信儿了?”
“可别提他了,将将到北疆的时候,还有封信来。一时扎进军营去了,便什么消息都没了。真气人。”
文思月说着,吐出嘴里的蜜饯核儿放到手心上,又伸手来明歌嘴边,接她嘴里的核儿。
明歌也吐了核儿,读书的时候两人便好着,这阵子朝夕相处,便更不分你我了。
“对了,太妃说,过两日庵堂里要起场法事。湖南这阵子将平了匪乱,两湖总督来京城述职,除了官府兵力英勇,当地妇孺也自发了一支娘子军,出了力。陛下便就准了场法事,让太妃主持,好慰藉娘子军中亡魂。”
“湖南…”明歌隐隐有些担心,湖南动乱,也不知父亲怎样了。
文思月猜着了她的心思,“你放心吧。老师他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明歌点点头。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心里总也记挂着。好在,两日后的法事上,她便得来了一封父亲的信。
温黄的信封,没有署名。平平整整的,被人送来她手中。那位送信的公子姓穆,自称是两湖总督家的公子。
身材颀高,穿一身象牙白的袍子,丰神俊朗。眉眼之中一股英气,笑着的时候,嘴角回咧出褶子。到是叫人很是亲切。
“是付老师托我,一定要亲手送到付姑娘手上。”
明歌与人一福,谢过了,又说了几句问候的话。方忙着躲开人多的地方。信被她捂在心口的位置,珍惜得紧。信仿佛还是暖的,里头压着一抹沉甸甸的墨色。
正要打开信封,信却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是什么?情信么?叫你这么高兴?”
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桀骜地沉着,全然没了以前的从容。那双丹凤眸中充斥着血丝,嘴角狠狠沉着,像是要将她活吞了…
“你来这儿做什么?信还我!”她踮起脚尖,要去他手里拿信。
陆恒手法极快,袖口一抬,便轻易将她躲开,一双眉头紧紧蹙着,眼中带着火焰,随之嘴角勾起一抹戾气。
“这么紧张,很重要么?”
“很重要。”她语气十分确定。
陆恒轻笑了声,手已揉去了信封上。信被他撕扯着、碾碎着,他目光里充斥着报复的快意,那些碎片如雪花一般在明歌面前飘落下来。
明歌怔怔望着,含泪喊道:“是家书。是父亲的家书。”
陆恒脸上的笑戛然而止,眸中颤动,见她就要摔倒,快步过来将她搀了起来。
她狠狠将他推了一把。随后去地上拾起碎片。
父亲的字迹,支离破碎,她拼命地一片片将碎片拾起。偶尔见一个“好”字,便会发一声笑;再见一个“安”字,便又是一阵欣喜。
陆恒没再来扶她,却是一旁与她一道儿拾着那些碎片。
“不要有风,不要有风…”明歌碎念着。她无暇顾及陆恒,拿出块方帕装着那些碎片,仿佛盛着她被撕碎的挂念。
那素来挺拔轻飘的人,这会儿也将自己窝在地上,与她一样狼狈。
他叫碧江去取白纸与浆糊了,待碎片都拾得差不多,又起身来劝她。“寻个无风的地方,才好将信复原。”
明歌抬眸看了看他。那双眸中颤动着,手已向她伸了过来。熟悉的手指,泛着极其苍白的颜色,已然有些陌生。
她刻意地避开,自己扶着一旁的石凳起来。
有碧江帮忙,三人用了整个晌午,才将信复原。
信上是好消息,父亲身体健朗,小弟学业长进。湖南山清水秀,气候养人。父亲又难得得两湖总督看重,在湖南广办民学,有教无类;此回平匪乱之中,又带着学生参与谋略。总督大人此行也会上表陛下,或许能获些宽恕。
不时,又有些俏皮的小话。比如,想我闺女作的鸡汤了,你娘亲托梦来也想尝尝;再比如,护膝很好用,差些被总督大人借去,还好他护得紧。
明歌看得便是一阵发笑。
不知是什么时候,陆恒凑了过来,在她唇上狠狠吃咬了一口。亏欠着,急着占为己有。
明歌猝不及防,也未来得及闪躲。
眼前男子的胸膛起伏不定,喉结反复翻动,那双丹凤眸中有些猩红,直直望着她,似是在讨要许可。
明歌别开脸去,手推他,“走开些。”
这话仿佛触及了什么底线。陆恒不但没听,反而变本加厉。碧江还在,他却旁若无人,一手掐起她的腰身,将她压到了墙边上。
他贴得很近,那双目光直直落在她的唇上,呼吸里的热意汹涌,一阵一阵扑在她面上,“已经要叫我走开了么?”
“啪”地一声,巴掌落在陆恒的侧脸上。
“世子爷想做什么?”
“我与你,和离过了。可是忘了?”
“……”陆恒迟迟没有抬起脸来,挨着巴掌的地方许是有些疼的缘故,用舌尖抵了抵腮帮。片刻,方听他喉咙里轻笑了声。
“付姑娘抬举自己了,我不过是看你可怜。”
她从侯府上出来的时候还病着,如今只是瘦了些,喝着药已快好了。“那世子爷大可不必,您请回吧。”
陆恒抬起脸来,舌尖继续里了里被打疼的位置,乜了一眼明歌,随之又是那副淡然轻飘的模样。没再说什么,袖口一挥负去身后,随之往屋外去了。
碧江正要跟上去,看明歌似就要倒了。忙来扶了一把。“奶奶可还好么?”
“我很好。我没事。”明歌一把拉住碧江的袖口,“初姐儿…她还好么?”
碧江点点头,“她不经事儿,吃好睡好。就是前头几日寻不见您,总哭。月前才将将缓过来的。”
明歌笑笑:“能吃能睡,那便好了。”
碧江又说:“奶奶走了之后,爷总喊您呢。也不知怎的,都说了好多回人不在了。睡梦里喊,白日里也喊。姐儿喊孃孃的时候,爷便抱着姐儿发愣,动也不动的。”
明歌收了脸上的笑意:“他的事情,不必叫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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