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沄沄对曾威的怀疑,是在胡同口看见柳小文搬来的那天开始的。
更准确一点说,她是看到了沈穗丰拎着的包里装着的海魂衫。
这种衣服在现在不算罕见,但寻常人家很少会一人拥有三四件。
更巧的是,她隐约记得,那晚行刺的男人似乎就是穿了这种衣服,她从国营饭店的铁门上取下那一小段衣料时,又再次生疑。
她之所以会想到曾威,是因为在原书中,他有一个在部队的亲戚,没闹僵之前,他经常会要来几件送给朋友。
她小叔一家为了柳小武的工作,已经付出了绝大多数积蓄,新女婿上门,恐怕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种上档次,又不用花什么钱的新衣当然成了首选。
凭曾威和柳小武的关系,顶多象征性地收点钱,就会送给他撑场面了。
猜测归猜测,她还不敢肯定,直到帮柳小文提行李时,她看见了上面的一张合照。
她一眼就在几个青年男女之间,锁定了穿海魂衫的男人。
他的上半张脸完全符合柳沄沄那晚所见,怪不得柳沄沄当时会觉得眼熟,原来一早就在她小叔家扫见过这张合照。
此后的一切都顺着她希望的方向而行。
胡同里,齐保光三兄弟是出了名的顽劣,柳小文和他起了争执,要想在大杂院住下去,光指望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新婚丈夫可没用,必然会让她弟弟请来曾威帮忙镇场子。
那晚毕竟和柳沄沄有过近距离接触,会不会被认出来,曾威心里肯定也没底,在他犹豫要不要冒险赴宴时,她再故意挑柳小文领证前回娘家那天,给他们住的家属院打了通电话。
却偏又以电话费昂贵,等不及柳小文来接,请门卫大爷帮忙转告。
快六月的天气已不够凉快,家家户户基本都开着窗,大爷朝顶层的柳小文家一嗓子喊过去,住在同一个院的曾威不会听不到。
再然后,就是请后院的两位帮她演完刚才的最后一幕。
曾威的慌乱她不意外,但让她反复想不通的是,会是什么人在背后作梗。
“会不会就是曾威那小子想劫财?”
三人从院里换回到屋内,一同猜测道。
“不像,他虽然爱打架,但很少会做这么冒险的事。差一步,那把刀就要刺进小鹃的要害,被我拦下后,他还要冒险再次伤人。这么固执,像要完成什么必须的任务。”
在原书里,曾威虽说是个混账,但不是光有力气的莽夫,要不然也不能把原身一家都骗得团团转。
再说,贾国昌在外地多年,家里年长一些的孩子早都下乡去了,独留一个贾鹃和谢老太,怎么会和曾威结下这么深的仇?
柳沄沄可以断定,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那沄沄你说,咱现在咋办?”
那晚的惨剧还历历在目,江霞萍没法儿置身事外,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准备听柳沄沄安排。
“沄沄,要不然我们还是找公安吧,他那晚敢那么嚣张,说明什么都不怕,平时还有不少兄弟跟着,咱们能对付得了吗?”
沈穗莱不是想逃避,甚至比起江霞萍她更想把这些狂徒绳之以法。
为了贾鹃的事她哭了好几个晚上。
即将升起的桃李在顷刻之间陨落,是她教学生涯中最痛心的一页。
可从今天的一面之缘,她就能看出曾威不是善茬,况且也不止他一人,刚才院子里摆了三桌,其中一桌就全是他的小弟。
万一他身边形影不离的那几人也拿着利器,她们三个女人怕不是对手。
柳沄沄没有急着做决定,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眼睛一亮,“明天,明天他身边一定没人跟着!”
她赌对了。
第二天是周日,天还不亮三人就和江霞萍把孩子送回娘家,转身赶往曾威家门口。
仅等了几分钟,就见曾威鬼鬼祟祟地从院里出来,一路步行停在了一处。
“国营饭店!他还敢回来!”
三人跟在后面,看他走进饭店疑惑不已。
“他是去里面和人见面的。”
柳沄沄缓了缓气息,做出了安排:“我进去看看,你们去找公安。”
两人肯定不放心她独自进去,最终决定了让沈穗莱去找公安,江霞萍和她进去看情况。
她们没敢直接去正门,偷偷地溜到后院铁门那里。
门没锁,二人蹑手蹑脚地进去,从门后拿了把铁铲。
距离营业的时间还早,两人缩在后门外,把里面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你现在知道危险了!我早说了不能那么极端,现在那姑娘肯定认出我来了,说不定出了这扇门,我就得直接被带走!”
是曾威的怒吼。
“那还不是怪你做事不够利索?要是那晚就把那两人都解决了,现在还用怕什么?”
另一人听着年龄和曾威差不多,不屑中满是凶狠。
“我看你是真疯了!那是人!”
曾威站起身一脚踢倒椅子。
“反正这事不是我做的,你要是能跑得了就赶快跑,如果进去了,可千万别报我的名字。要不然,就把收了的钱和那些票以十倍还我。”
对方并不在意他的暴怒,还能听出几分得意之情。
江霞萍贴在门上又听了一阵儿,把柳沄沄拉到一旁:
“沄沄!里面好像是酒厂前任厂长的儿子石麒!”
机械厂和白酒厂离得不远,有很多职工都是亲眷,小孩子们常常两个厂里来回玩闹。
这句话好像一根细针,捅破了柳沄沄这些天难通的思路,最关键的那个节点终于被点亮,各个要素串联到一起。
她想明白了,那晚的报复是朝着贾国昌和她而来,前厂长被革职,又看到药酒上市反响不错,定有诸多不满。
他的坏种儿子,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怪不得那晚的服务员在上菜时,会从并不宽敞的贾鹃身边上,又不慎碰到了对方端碗的胳膊。
怪不得她在院内打斗时,曾喊过几声,一墙之隔的后厨却没有反应。
这些都不是巧合,是提早的计划。
粮酒不分家,恐怕饭店里也已经有了受那小子威胁的蛀虫。
“你们来这儿干嘛!”
两人没想到,石麒这么快就会出来。
她们本想从铁门逃走的,哪知已经被那恶人一个健步关上了。
柳沄沄只好拉着江霞萍跑向反方向,“萍姐快进去!”
她迅速反锁了饭店的后门,又钻进了后厨,再锁了一道。
“曾威!曾威!把门打开!”
跑得匆忙,她俩都没注意到曾威还在饭店里没走。
“曾威!你想想,你要是给他开了门,你就是罪加一等!他会帮你吗?他只会害你!”
两人在厨房里没有闲着,柳沄沄想方设法地拖延道。
“你还这么年轻,早点去认错还能少判几年,再不知悔改,这辈子就全搭进去了!”
人至绝境,其心也善。
曾威尚有的一丝良知让他没有选择开门,但在犹豫之中,门已经被石麒踹开了。
当第二道门被他打开的同时,柳沄沄迎面泼上了小半盆油。
江霞萍接着上前,把刚才剁好的辣椒全抹在他还睁不开的眼睛上,再挥起擀面杖教训道:
“早想教育你这个兔崽子了!让你带人偷我们食堂的肉!老娘还得自己掏钱给你补窟窿!从小就不学好!”
在石麒的惨叫声外,柳沄沄猛然听到外面开门的动静。
坏了!她把曾威给忘了,这人怕不是想要借机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