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王婆婆与玄清观道长交谈一番过后,回家对待孙儿孙女们便是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起来,就连卧床不起的大儿子和大儿媳也跟着得了几个好脸,一时间王家的气氛倒是融洽了许多,只有王氏兄妹二人隐隐觉得不对。
王大金到底是孙儿,王婆婆待他不说十分好,总归是过得去,因此他心中只略存了几分疑心,怀疑是否因为到底是年老了,祖母跋扈了一辈子,轮也是轮到良心发现的时候了,他存着些期盼,眼见着自己已经是大好了,晚上也不再夜夜噩梦,祖母也变得和善了,这家里只有一日更比一日好的道理。
王二银心里倒不如哥哥想的这般简单,自打她长成,祖母便成日里打着要把她卖掉的注意,先前还打着算盘要将她买给隔壁坊刚丧了妻的老商人做妾,可王二银一日大过一日,长得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小时候还有些水灵灵的模样,眼见到了十一二岁,脸盘也大了,还时不时的长些红疙瘩,着实称不上卖相好,便是那有钱的老商人也瞧不上,王婆婆才熄了这份心思,转而想着只要把这孙女卖出去便好。
也是王婶万般阻拦才没有成事。
王二银私下里偷偷跟哥哥说道:“平日祖母从不多看我一眼,一心只想着把我卖个好价格,这几日待我倒是和蔼,只是我心里存着事,怕是祖母又动了心思要把我卖了。”
王大金不以为然,皱着眉头训斥了妹妹一番:“到底是嫡亲的祖母,之前有些不对付,老人家都不计较了,你倒还记上了。”
待要去与母亲商量,王婶那又是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说了也不过徒增她的烦忧,至于叔叔婶婶,那便更不用说了。
王二银便把疑心给按了下去,虽然总觉得祖母在酝酿着什么,但如今也没谁站在她这边,她也明白只能自己随机应变了。
因着先前与周灵互相帮忙那些事,王二银倒是与周灵日渐熟稔了起来,时不时地去隔壁串个门,一起坐着说会儿话,一起出门上街逛逛市集,王婆婆见了,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好话不要钱一般冲着孙女倒了出来,言下之意是她也想着上门拜访周灵,央孙女带着她一块去,做个引荐。
上回王婆婆去周灵家到了不欢而散,王二银心中有些计较,不愿带着祖母上门叨扰,怕惹了周灵不高兴,但耐不住祖母一而再的提及,加之母亲与哥哥也一同帮着祖母说话,到底是小辈,王二银难以推辞,便十分不好意思地携着祖母一同去了隔壁。
王婆婆生的是七窍玲珑心,为了那计划对着一贯看不上的孙女都能变出好脸色来,此时好容易等到孙女愿意带着自己再上药郎君家的门,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发誓要将大事做成。
上回周灵到自个儿家来,一阵旋风般的又回去了,王婆婆眼神不太好,并未十分看得清周灵的模样,待到这次上门,老虔婆定睛一看,吓!不过数日没见,周灵的模样愈发明艳逼人,要说之前还是人中龙凤,这会儿一看,真真是像那传说中的仙女一般风流多情了!
只见周灵倚着一个大靠背,神情有些惫懒,一头黑鸦鸦的秀发松松挽了一个髻,斜插着一只简简单单的乌木发簪,那双灼灼的眼睛望过来,王婆婆本能的屏住了呼吸,身体更是控制不止了打了个寒颤。
这老虔婆心中转过数个念头,已经不把周灵当做那无知的妇孺,只要带出了家门,再给上一线讨来的香,轻易就能放倒远远地发卖了,现下倒要更仔细些。
再想到自家大孙子自从那日撞见周灵后便一日好过一日,王婆婆眼睛骨碌碌一转,决心诈她们一把,开口便道:“我家这两个孙儿真是给夫人添麻烦了,上回多亏了夫人帮了我大孙子一把,他如今已是好了许多了!孩子们不懂礼数,老婆子便腆着老脸上门给夫人道谢了!”
说罢便偷眼去看王二银,果然见孙女脸色一变,一副急着给自己分辨的样子,王婆婆便有了底气,这异域女子当真有些神异之处,与老道谈的价格看来还是低了。
既觉得自己亏了,便不急于此时将这妇人诱拐了去,左右要再与玄清观的老道谈谈价格,王婆婆把自家孙女诈出来后便不再言语,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王二银杀鸡抹脖子般冲周灵使眼色,要证明自己并未不讲信用。
周灵心中暗叹,小姑娘还是太年轻,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恍若没有听懂王婆婆在说什么一般,笑道:“我何曾帮了他们什么忙了,都是他们懂事。“
若是她帮了王大金又怎样?况且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呢。
周灵这几日一直沉浸在那引气入体时玄妙的感觉中,除了明显富有灵气的符纸外,她尝试了不从符纸而是直接凭空汲取灵气,在耗费了更多的时间后,周灵成功的不借助外物将灵气引入体内,虽然这城中灵气稀薄,相较自符纸中,汲取天地之间的灵气既费力又费时,但既然能够成功,便为周灵指出了一条回家的路。
她一心想要继续修炼,不耐烦敷衍王婆婆,又随意与这祖孙二人交谈了几句,便借口自己身体不适,端茶送客了。
待二人离开,周灵立刻又开始了今日的修行,她安坐在床上,摒弃杂念,闭上眼专注于呼吸之间,渐渐坠入虚妄之中,以自身为磁,缓缓将这天地之间无主的灵气纳入体内,在她的意识之中,灵气甫一进入体内,便化作星星点点的齑粉,翩然飘落在她识海的最中央,沉淀成逐渐耀眼的星子。
随着她的气息起伏,这星子明明灭灭,周而复始,进入了无比玄妙的境地。
周灵睁开眼时,似乎这世界不过才暂停了一瞬,但于她而言,她仿佛已经经历了一个四季轮回,这其中的滋味着实难以言喻,周灵心潮澎湃,许久才回过神来。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
每日的这个时候,药郎君便会裹着最后一丝夕阳回到这个小院中,与周灵一起用上一顿饭,他生的一张好脸,又能耐得下性子敷衍她,清醒的时候与他待在一起并不难受。
周灵恍惚中发觉自己似乎在等待着药郎君的归来。
太大意了,猎物被豢养在温柔乡中,日复一日的浸在甜蜜的毒液里,到最后便慢慢放弃了抵抗,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化作一只引颈受戮的羔羊。
周灵咬了咬牙,暗中告诫自己莫要失去谨慎,但她隐隐地又生出了些怀疑来。
药郎君一贯待自己极好,若是忽略他每夜往阿离那处注入大量魔气外,他的言行举止堪称模仿丈夫。
可这样入戏,简直无懈可击的演员,为何那天晚上会出现纰漏?
周灵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现在这里当然是光洁无暇的,几乎被生生扼死的痛楚仿佛是自己的幻想一般。
是不是药郎君那时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呢?周灵胡乱猜测着,回想着被药郎君扼住是多久之前。
来了这世界后,周灵便不太记得住日子,只依稀记得好像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起身出门叫住刚刚买了些吃食想要放入厨房的小伞问道:“隔壁王婆婆打算把孙女过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小伞捧着一堆吃食,面无表情地看着周灵回答道:“十五日之前。”
“那天有什么奇特之处?是满月?新月?”周灵追问道
小伞定定地思考了一会儿道:“既不是新月也不是满月,夫人,可还有旁的事情?”
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吗,周灵陷入沉思中,冲着小伞挥挥手,示意她去忙自己的。
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又高又瘦的侍女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背影,一脸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歪——
有没有朋友在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