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见解

西海水寇情形颇为复杂,既是争权多术的产物,亦是贪腐逐益的牺牲品。战局无疑大获全胜,是以谢初含并不担忧,倒是在座的诸位都怕旁人瞧不出她们的担忧。

“明儿我就去佛庵为他们祈福。”秦夫人菩萨面容,虔诚道:“求苏将军护世子爷、还有刘将军平安归来。”

世子爷骁勇善战怎样?刘将军水战第一又如何?还不是双双都被水寇给生擒住了吗?这不,得靠她的姻亲去营救。

真心的话音藏着显摆,连鬼都听得出。

苏婉颇为尴尬,她也希望父母和世子爷、刘将军凯旋而归,可与秦夫人的初衷不同!

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败仗就明忧暗讽是肤浅之说,可她不能当着外人的面下婆母的面子。

刘盈的眼泪更多了。

有奚落谢初含的机会,高琴玉不会错过,“二哥从无败绩,这次怎的?”辉煌的历史迟早会瑕疵,她忧心一叹:“再拼命也要以身家性命为先,至少等有了子嗣才好。”

尾句才是关键。刘盈泪水决堤,战场上不仅仅有年迈的祖父,还有她的夫君,她不敢想万一……

见状,苏婉轻拍刘盈手背,低声说些宽心的吉祥话,另一手悄扯了下高琴玉的袖子,本尊毫无在乎言语伤及无辜。

谢初含清澈的眸底划过厌鄙。

“三夫人慎言。”看热闹不嫌大的惠妃圆场,“子嗣讲究机缘,时候到了便水到渠成,先后、早晚不重要,强求只会徒增烦恼。”故意内涵蜀王妃被庶妹抢先诞下长子。

圆得和没圆无异,蜀王妃神色泰然,看不出喜怒。

刘盈心里承受不住,靠进麽麽的怀里哭出声,宣泄着害怕无助。她已没了父母,再没了祖父当真就成了孤女。

高琴玉不痛不痒地安抚:“五弟和刘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惠妃、秦夫人也慰问两句。

“这几三夫人多去陪陪。”

“可怜的孩子,我会向佛祖祈福大家都平安归来的。”

打着安抚的幌子来扎刀子,真令人作呕。谢初含不想惹事,是以常得过且过。然现在身体里莫名涌出一股路见不平的热血,就当是结实善缘好了,势必要压压这些人的气焰。

“说出来怕是各位不信呢!”吊起胃口后,她慢悠悠笑:“昨日我梦见世子爷、刘将军凯旋回城,百姓跪拜恭候,城中欢呼雀跃,别提有多热闹呢。”

阴暗的角落丢进一颗礼炮,将那些奚落、看戏的炸了个措手不及,静默了好一会。

“二嫂怕是想二哥了……”高琴玉话没完,蜀王妃接了话,“我信!”

忧思成疾四字高琴玉只能咽回肚里。

“我们梦到一块去了。”

蜀王妃心道谢初含聪慧过人,用那些漂亮空话堵回去,哪怕有人听出含儿扯谎,也不可拆穿,否则便是自打嘴巴、还落个不望胜仗的罪名,可谓是一箭双雕!

她便笑着升华,“出征那日,我就梦见佛祖说西海战事需要承儿去援助,当作是历练。”

“几日后,我又梦见佛祖说胜仗指日可待!”蜀王妃眸光无比真诚,搬出神灵佛祖,可没人敢质疑她说谎,都宁可信其有,更不敢亵渎神明。

不论是权利、还是神明,都令人趋之若鹜,谁会对自己也追求的事物否定呢?谢初含明白蜀王妃用这招比她事半功倍!

“当,当真?”刘盈从麽麽怀里抽身,眸光水亮、怔怔地望向蜀王妃。她颔首,“佛祖的话我从不怀疑。”

此话彻底让刘盈安心。

谢初含意有所指,“定是母妃仁心仁德感动上天,是以佛祖愿泄漏天机,一般的人是没这资格的。”

眸光直直的扫向那几人,讽刺谁各位心中有数。惠妃、高琴玉、秦夫人的脸色明显不悦,可没点名道姓,她们不能傻着跳出来认,那才此地无银三百两。

儿媳不再如前世那般唯诺,蜀王妃满意又欣慰。

凶险的日子在后头,早早立下威严不是坏事。她笑着摆手:“是王爷厚德仁政,佛祖看他政务繁忙,不忍叫他多梦,是以来寻我了。”

一直未做声的张侧妃附和:“王妃自谦了,您是我等的榜样。”

小六入朝的恩情她记下了。

听此,谢初含又生一讽,笑道:“公爹对六弟赞不绝口,张侧妃教子有方,晚辈亦要向您学习呢。”

“哪里,世子妃谬赞了呢。”嘴上谦虚,张侧妃眼里笑意不止,顾祺的功课的确不赖。

此番话无疑打了高琴玉的脸,诞下蜀王长孙,论教养子嗣更有发言权,且和谢初含是妯娌,可她却舍近求远询张侧妃?这不是暗言高琴玉教养不好子嗣、不配学?

瞧高琴玉、惠妃脸色不耐,秦夫人看热闹不嫌大,谢初含话锋一转:“越王勾践战败后撤掉曾用的床褥,以柴薪为卧铺,挂苦胆在座旁,坐卧即能仰头尝苦胆。这段苦难成就后来他灭吴。”

“韩信仗剑游于街市,被无赖子弟欺,令其从胯下穿过。他心怀高志向不与计较,甘受胯下之辱。后被刘邦赏识拜为领兵元帅、封齐王,在垓下击败项羽成为一代名将。”

“目光长远之人不可只看眼下的得失,同理,一局战势更不可定论整场战局。”

虽是架空的权谋文,但参考了历史,设定里好几处情节都有提秦末汉初和春秋战国历史。

皆听出谢初含刺她们目光短浅,高琴玉、惠妃、秦夫人三人心里气的够呛,面上只能强忍着。若辩解就显得三人心虚,还送上门承认目光如豆,不辩解又气坏了自己。

高琴玉是绣花枕头,心思缜密的惠妃、及包藏祸心的秦夫人不由得高看谢初含几分,她们这般年纪的时候还没有如此见解。

蜀王妃对儿媳也多了些打量,前世含儿心性软弱,不曾崭露过头角,但她学识不俗是真,不若如何能助顾承夺嫡!

想着便闻几声畅快的持续笑声:“说得好!”蜀王迈过门槛一路笑着进来,众人起身行礼。

蜀王妃迎上前,笑着明知故问:“王爷何时来的,怎不通传一声?”

前世也是此时,她们相聚一堂,彼此刺来酸去。蜀王在外头站了许久却不曾进来,之后数月他不曾踏足后宫。是以蜀王妃没同惠妃、秦夫人较劲。

蜀王手轻落蜀王妃肩上,笑赞谢初含,“通传了,怎知道老二媳妇这么好的学识!”

说着睨了眼秦夫人。

至于惠妃他连眼神都没给。蜀王妃明白王爷对秦夫人有情,还愿敲打,惠妃是联姻进的王府,又是姚氏一族,王爷始终对她始终隔了肚皮。

那眼神犀利如蛇,怵的秦夫人身子僵了僵,手攥紧了袖子,关节发白,表哥听见了吗?会因此厌弃她吗!不知情的惠妃还暗自庆幸,认为是家世比秦夫人显赫,是以王爷不计较。

方才像大放阙词的妖精,现在个个像小白兔,有什么萌芽在谢初含的脑子里滋生,要这个时代好好活着、让家人舒坦,得过且过怕是不够。

权利支撑的世子妃,这个头衔能给予她很多方便。

“老五媳妇把心放肚子里去,你二哥正是为护刘将军去的,他向本王许诺,不但凯旋而归还把刘将军完好无损带回来。”蜀王不想再和那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人浪费口舌,便令:“时候不早都回去吧!老二媳妇留下。”

众人识相地行礼告辞。

在水牢里待到了傍晚时,来了几个小喽啰解了牢门锁,指着刘将军、顾承:“你俩出来!”

寇贼的窝环山脚而建,屋舍粗算三千多间,且少说有数十载的年头。可西海水寇去年猖獗,若盘踞此处许久,当地的父母官怎没上报?屋舍建在一处高起的平坡,下边是稻田,稻田下边是一道泄洪渠,当是为了涨潮所用。

“还有村名?”刘将军诧异。

稻田里劳作的百姓,他们看着水寇押着人,眼神里只有空洞和麻木。顾承注意到年纪小的村民看来时,历经沧桑的眸子亮了几瞬期待的光,但被长辈拍了下又放弃了挣扎。

“西海的县尹有问题。”顾承分析,村子都被水寇占了,怎会不知?

刘将军点头同意,顾承的话更严肃几分:“不知这样的村子有多少。”

西海靠海至北,往南向前便是青唐、河皇间,定有不少这样的渔村,若水寇隐匿其中,官府坐视不管,麻烦就大了。

二人音量极低,周遭又都是嘈杂和喧嚣,小喽啰全然不觉,难得显摆一回,招摇过市地将人送到寨主那。

寨主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壮年,下巴续着胡渣,颧骨高突,颈上数道森狞的疤痕,黝黑粗犷的肌肤,就有七八分的凶神恶煞。小喽啰们见了他就怵起脸、猫着身,讨好的说话。

可死人堆里闯出来的刘将军就淡定许多,顾承则思忖这个彪悍莽夫中不中打。

“你们可想活命?”寨主蹩脚的中原话似矮倭的口音。

顾承不吱声,刘将军上道地装样子,“求寨主饶命,我上有病重老母起不得床,还有一小儿不能自理。”

假中有真,便听着很真了。

寨主看顾承年纪轻,想来是个热血愣头青,再看刘将军已是花甲年岁,身子骨瞧着虽结实可透着垂暮和疲惫。年少时谁不曾有过英雄梦?自然比年长、且有一大家子要养的能豁出去,他嗤:“饶你一命不难,但你得为我办一件事。”

刘将军顺着接:“寨主请说。”

“告诉你们世子爷,一月之后我便离开此处,奉降书、战俘等。”

刘将军眸子眯了眯,萌生出大胆的定论:交换不止一回。顾承亦如此认为,他问:“条件是什么?”

“倒是个聪明人!”寨主欠身,左手肘搁在膝上,手指二人,“让世子退兵,我将战船原封不动送还以表诚心。一月之后你们大获全胜,届时朝廷、蜀王、世子都有面子。”

“如此皆大欢喜的事,可要好生珍惜!”他笑得腮帮大动,猖獗恶劣。

好龌蹉的皆大欢喜!顾承忽然明白村民眼里的漠凉,被自己土地上的官|员卖给寇贼奴役,早已心死。甚者,还会拉去充数战俘!扣了罪,后代跟着遭殃,这逼的不少良民入伙为贼!

恶性循环、扩张下去,只会逼得良民造|反!

“世子爷不会答应。”顾承坚决道。

一开始,刘将军也没期望顾承会软性子,是以早说好二人唱黑白脸,他圆场:“世子爷的确年少刚硬,但战场乃刘将军主为主指挥,小人愿试试去说服他。”

心里赶紧给祖宗赔罪,这般要命不要脸的说辞乃权宜之计。

寨主略微思量,便令人给刘将军解绑,“我的人送你回去,事情办成了你们都能活。”

刘将军憨笑的点头,顾承眼里尽是戾气。

“若不成,呵!”寨主笑着点到为止,和尚说了,若不配合他的降书就会去京城。

顾承隐隐嗅出了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心态开始有微妙的转变,因为没有方向所以还不确定,走完两章剧情就让两人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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