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的时候,杨文科在叶渠公社吃了那么大的亏,可以说里子面子全没有了,还赔上了小舅子。
这几个月杨文科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叶渠公社。
叶渠公社断水的时候杨文科幸灾乐祸,叶渠公社解决了水的问题后,他也乐见其成。
秋收完,他就去市里粮站开会,会议上领导们又老生常谈,提起抗旱救灾的老大难问题,和叶文科关系好的另外一个粮站的站长出头,提出要捐粮食帮助工人兄弟们。
杨文科当然赶紧附和。
慷他们之慨,好处是自己的,难处是别人的,多美的事儿。
见大家如此表态,领导当然高兴,问大家准备捐多少。
杨文科一张口就是三十万斤,他笑着告诉领导,他们玉竹县受旱灾影响小,三十二个公社,平均下来一个公社捐了不到一万斤,小问题。
灾年里,一两粮食都很珍贵,一万斤粮食真的是小问题吗?
大家心知肚明。
杨文科这回准备齐全,既然接了捐粮食的任务,那肯定要个官方文书。
杨文科故意卖惨,说夏收的时候县里商议后决定捐粮救灾,谁知道没有官方文件,社员闹起来,真是好事办成坏事儿了。
领导们呵呵笑,说杨文科想的周到,回头叫秘书给杨文科写个捐粮救灾的文件,把章盖上。
杨文科拿到文件回县里,一点没声张,直到他知道欧成海和叶文正去隔壁县办事,他才拿着文件,带着人去叶渠公社。
“瞧见没有,市政府盖的红头章,咱们县每个公社捐粮一万斤支持救灾,所有人不得耽误,否则就按造反派论处!”
杨文科斜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微微扬着下巴,听手下人扯着嗓子喊话。
嗯,场面挺热闹。
他爱看!
叶平川表情严肃,几个族老站在一边小声耳语,杨文科这个黑心肝的只怕是专门扯了张虎皮来报复他们来了。
否则,按照流程说,这事儿他该去公社商量,怎么也不该来叶家村。
除非,杨文科知道叶渠公社真正做主的是谁。
“族长,怎么办?”
叶伟小声说:“捐粮赈灾,谁想捐粮谁捐去,反正我家不捐。”
粮食早就发到各家各户了,想叫他把吃进肚子的粮食吐出来,没门儿。
“呵呵,各位也别紧张,一万斤粮食罢了,你们公社收成好,一万斤只是小数目。”
杨文科笑的时候眼睛微眯,跟个杂毛狐狸一般,算计的嘴脸,真是阴险又讨厌。
一万斤粮食,小数目?
呵,叶平川想啐他一脸唾沫。
不管他们怎么喊话,叶家人不搭理,场面就这么僵持着。
杨文科等得不耐烦了,微微提高声音:“你们大队的大队长是谁,站出来说话。”
叶定国往前一步:“我是叶渠公社一大队的队长,你们说的捐粮,我们精神上支持,行动上嘛,就算了,你们找别家去吧。”
“什么?”杨文科抠了一下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们没有粮食捐,你们走吧!”
杨文科从椅子上站起来,表情阴狠起来:“这回,由不得你们!”
围在杨文科身边的人举起手里的武器,叶家人吓得后退一步。
这是要硬抢啊!
场面剑拔弩张,叶平川犹豫起来。
这时候,叶南音到了。
“爷爷!”
“乖宝,你怎么来了,你快回去!”叶平川着急。
叶南音缓步走来,刚才一路小跑,她有点累,跑不动了。
杨文科目光落在叶家这位传说中的姑奶奶身上,叶家人警惕地站成一排,挡住他的视线。
杨文科嗤笑,再聪明也只是个小丫头,顶什么事儿。
叶南音看都不曾看杨文科一眼,她目不斜视地走到爷爷身边。
“给他们粮食。”
“乖宝!”
叶南音冷声:“所有小孩儿都回家去,我没叫你们,不准出来。”
虽然叶南音个子矮,声音小,她说的话,叶家没人敢不当一回事。
叶家大人带着孩子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杨文科笑起来,吓破胆的小丫头真是挺懂事。
杨文科笑着问叶伟:“上回我小舅子来收粮,叶书记说没有正式文件,今儿有正式文件了,你要亲自看看吗?”
走到台阶上,叶南音侧身回头看了杨文科一眼:“不用。”
小姑奶奶发话了,叶伟站在一旁听着就是了。
杨文科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认字吗?叔叔读给你听。”
叶南音再不想看他一眼。
笑吧,黑气上头,也痛快不了多久了。
叶家族老和以叶伟为代表的叶家年青一代,跟着小姑奶奶去三楼。
八卦楼三楼,一张大圆桌摆在正中心,二十四张圈椅围绕着圆桌摆放。
平日里,三楼都空着,偶尔族老们开会才会来这里。
他们不知道,八卦楼还有其他作用。
叶南音朝爸爸伸手,叶定国抱起女儿。
叶南音指了指桌子。
“要坐桌子上?”
叶南音点点头。
“你等等,爸爸给你弄个垫子!”
每张椅子上都有个靠垫,叶定国随便拿了一个靠垫放桌子上,还拍了拍:“坐吧,软得很,干净着呢。”
“放中间。”
中间?
叶家族老们仰起头,八根房梁支撑着八卦楼的屋顶。
大圆桌的中心,正对着八卦楼的中心。
房梁从中心往外延伸,翘起的屋檐下,每个屋檐角都挂着一个桃木雕刻的木铃。
木头雕刻的铜铃,全当作装饰,木铃在狂风中摇摆也不会响一声。
杨文科坐的有点不耐烦,一条腿放下,另一条又翘起来,不停地抖。
“去,赶紧催一催,叫他们动作快点,一会儿还要去下个公社。”
杨文科的堂弟兼秘书杨硕,看了一眼,前后左右都是他们自己人,叶家人一个没在。
台阶上趴着一只鹅嘎嘎地叫,旁边还有一只狸花猫,龇牙咧嘴,这是在笑吗?
“愣着干什么,去催呀!”杨文科坐不住了,一下站起来。
“哦,您别急,我这就去。”
村里也不熟,刚才看到叶家人上楼了,杨烁想上楼去叫人,被叶伟堵在门口。
“想要粮食,去社员家里拿。”
“你……”
砰地一声,上楼的大门关上。
八卦楼的一楼四面敞开,只有上二楼的地方有门,杨硕气得朝大门踢了一脚,撞到脚尖了,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嘎嘎嘎!”
“嗷呜~”
杨硕气不打一处来,好呀,你们两个小畜生也敢看爷的笑话,回头就把你们给炖了。
杨朔一跛一拐地出来:“我看他们不想配合,咱们自己去拿。”
“呵,以为我不敢!”
这一回,他杨文科占理,叶渠公社要敢不配合,他有的是话说。
“走!”
杨文科带着人进村,他们没发现,他们一离开八卦楼,每走一步,脚下的路都不一样。
《周易》有言,八卦,可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
叶南音做国师实力最巅峰的时候,八卦在她手里如同最乖顺的百变至宝。
用作算卦,可解人迷惘!
用作阵法,可阻来犯之敌于疆土之外!
她如今实力比当初大有不如,但是操纵一个现成的八卦阵法,信手拈来。
杨文科愣了一下:“你们听到铃声了吗?”
铃声闷响,音色有点像木鱼,有点像锣声。
“没有,哪里来的声音?”
“好像是确实是听到了声音,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群人有的说听见,有的说没听见,杨文科只觉得自己被吵的脑子有点发蒙。
“别说了,去那边第一家。”杨文科指着十多米远的大门。
十几米的距离,走了几分钟还不到,杨文科停住脚,回头问杨硕:“我们走了多久了?”
“几分钟吧。”
十几米远的距离走几分钟?认真的吗?
想到小舅子在公安局嚷嚷叶家人会法术,能够让枪炸膛,杨文科原本不信。
这会儿,杨文科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咱们回去!”杨文科迅速下决定。
这就回去了?
粮食还没收到了呢。
杨文科不管身边人满头的问好,做了决定后扭头就走。
他没有往前,而是一步步往后,腿颤抖得站不稳。
我的老天爷,一人高的老虎,疯了吧!
老虎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张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狰狞得让人生不出一点想搏斗的心思。
去他妈的粮食,现在只想逃命!
跑!
扭头就跑!
杨文科没有其他想法,就算老虎要吃人,他也要是最后一个被咬的人。
杨文科一跑,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撒丫子狂奔,慌不择路。
顿时,叶家村里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声,惊飞了树梢上的小麻雀。
大王左冲右突,大杀四方!
美人扭着屁股躲在交叉路口,谁跑过来了,就狠狠地叨一嘴!
死命逃窜,这一跑就从中午跑到了傍晚!
黄昏时,天空暗淡无光,满满的压迫感,对在八卦阵法里挣命的杨文科来说,简直是逢魔时刻!
不好!
天黑后他们能活命的机会就更少!
必须想办法跑出去!
叶东和叶北两兄弟趴在窗边打哈欠。
“这个啥站长,绕着咱们院子跑了得有十圈了吧。”
“十二圈!”
叶北替他数着呢,杨文科绕着他们院子跑了十二圈,被美人偷袭了六次,两次叨了屁股,三次叨到了手,还有一次叨了腿。
嘿,也就是美人没有变大,美人要变大了,它一伸脖子肯定就冲人脸去。
八卦楼三楼,叶南音盘腿坐在圆桌中心,她身上的灵气拉出一条丝线,从她头顶往上灌进八卦楼的阵眼,再从阵眼奔向八方。
挂在翘起屋檐下的八个木铃铛,被灵气抽的不停地晃荡,发出似木石、似金玉的声音。
叶家村口,围着老老少少几千叶家人,他们听说又来人抢粮食了,都放下手里的活儿急匆匆赶来,没想到他们被无形的墙挡在村外。
木铃铛响了一下午,在外面人的眼中,叶家村如同被小石子打破平静的水面,随着水纹波动,如同梦境一般。
“这才是玄学家族的底蕴呐!”李康忍不住惊呼。
昨天欧成海的老上级带着外孙从北京过来,今天一早欧成海请叶文正作陪,和老上级祖孙俩去木门镇李家。
他们要问的事情李康解决不了,李康听说他们要来叶家,也跟着过来!
欧成海没想到,李文科这么大胆,粮食这么重要的事,居然都没给他通气就把事情办了。
急匆匆赶来叶家村,又一次打破他认知的极限。
木楞楞望着虚实不定的叶家村,欧成海忍不住捏自己的大腿,嘶,真不是做梦!
梁远山苍老的大手稳当地放在外孙的肩膀上,心里安定不少。
他相信,叶家人,肯定能解决他外孙的困境。
七岁的谭文森,眼神里透露出不符年龄的深邃和冷漠,他不相信有人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寄希望于别人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是弱者未战先败的俯首称臣。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谢谢大家的支持,这本书准备明天v啦!
按照惯例明天万更,我争取早点,不过估计要凌晨一两点才会更新,大家早点睡,明天早上起来看哈!
爱你们呐,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