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替他出头

“云深,大小姐叫你去一趟她书房。”

简仪把这个消息带给云深的时候,云深正在后院侍弄花木,闻讯立马去洗干净手,紧张地去了前面。

云深一进门,就听见沈君华开门见山地问:“我听说你在云鸿手下吃了不少苦头?你恨他吗?”

“奴才不敢,”云深立马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他生怕沈君华觉得他吃不了苦,“奴才蠢笨无知,幸而云鸿哥哥不嫌弃还愿意教导奴才,奴才不敢心生怨怼。”

“哼——”沈君华冷笑一声,眸光渐冷,这话一听就是假的。

沈君华冷冷道:“我不喜欢撒谎的人。”

“扑通”一声,云深立马跪下了,神情恭谨谦卑道:“奴才知错,奴才不敢欺瞒小姐了,奴才只是害怕。”

“怕什么?”

云深咬了咬下唇,似乎鼓足了勇气,片刻后坦诚说:“怕不能留在小姐身边。”

先前他被杯子烫伤了手,被小伍看见了,一边心疼地给他上药,一边劝说道:“内院虽然好,但规矩也多勾心斗角的,要不你求大小姐让你出来吧。”

云深当即便一口否决了王伍的提议,无论如何他都想离大小姐近一点,哪怕刀山火海他都敢闯,一点磋磨算得了什么。

“哦?”沈君华长眉一挑,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云深是害怕说了实话被云鸿报复呢。

云深下定决心,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他抬起头来,迎着沈君华审视的目光道:“小姐已经三番两次救奴才于水火之中,奴才一心想要报答小姐的恩情,不愿给小姐平添麻烦,而且……而且奴才也怕主子觉得奴才事多,厌恶了奴才。”

云深身着二等小厮统一样式的青衫,身形颀长单薄,就像是一株青草,还是那种生于生于石缝之间,见到一点儿阳光就拼命成长的,如此坚韧,如此地生机勃勃。他不是美丽的凌霄花,见机只会攀援高耸的大树,就算只是一棵杂草,他也是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往上长。

沈君华定定地看了他半天,见他神情真挚,不像是在说假话,这才一摆手道:知道了,去吧!

云深应声称是,站起来倒退着出了房间,离开之后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原来芳华院里发生的事情,小姐走看在眼里呢,我这样的小人物她也会在意吗?突然叫我来问这个,不知道我刚才的回答小姐满意与否,她可真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一点儿都看不出她的态度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她会帮我吗?

哎呀,你在想什么,云深啊云深,你不琢磨着自己努力,怎么光想着贵人施以援手啊?快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回去干活儿吧。

沈君华的确有意出手了,赵文禀送来的这两个小厮貌似恭介,实际上都各怀鬼胎,只是从前他们怎样都影响不到沈君华,她也就不大在意,反正他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就是了。

可是她到底不喜欢云鸿这种掐尖要强、飞扬跋扈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欺负云深的原因,她最近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了。

就算云深是一株杂草,那也是她移到院里的草,不是谁都能上来踩上一脚的。沈君华从不委屈自己,将就别人,既然云鸿的所作所为让自己感到不痛快了,那就找个机会打发了他。

云鸿是赵文禀送过来的人,要是无缘无故地发落了他出去,难免引人注意,很容易便会让人联想到云深。沈君华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要是因此让赵文禀记恨上云深,那他日后定然还会有数不尽的麻烦,此事还需细细琢磨一番。

一番思量之后,沈君华不禁哑然失笑,自嘲道:我这是怎么了?竟为了一个小厮费心谋划起来。

要知道她一贯都是条咸鱼,从来不主动招惹别人,只是在别人招惹她的时候才会反击回去,能让她余尊降贵地消耗脑力,实在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情。

几日后,沈君华一早起来在琴房弹了一曲《十面埋伏》,弹罢了对着一旁侍立的云青道:“你去叫云鸿来过来书房,我有事吩咐他。”

“是。”云青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琴房,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大小姐平日里弹的都是些修身养性的平和曲调,怎么突然换了风格?

《十面埋伏》那样杀气腾腾的琴曲,就算云青不懂音律,也能听出几分弦外之音来。

云青想不通个中缘由,奉命来通知云鸿说:“大小姐叫你去书房一趟,说有事要交代你。”

云鸿正在与天冬翻花绳,闻言一怔,也顾不上玩儿了,“你说什么?”

“主子叫你去书房。”云青心烦意乱,语气也生硬了几分。

云鸿一双吊梢眼射出精明的寒光来,“当真?莫不是你诓我让我出丑。”

“骗你作甚吗,快去吧别让大小姐等急了。”云青说罢转身就走,也懒得和云鸿提沈君华今日的反常之举了。

云鸿没多少文化,虽然他号称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这种吹嘘直言去掉水分打个对折都不止,他不过是认识几个字,背过几首讨客人欢喜的淫词艳诗罢了,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沈君华自然瞧不上眼,因此从来不叫他进书房伺候。

一想到伺候笔墨不再是云青的专属,云鸿立马兴奋起来。会写几个字有什么了不起的,往后他跟在大小姐身边多熏陶熏陶,保不准比云青还强了呢,他又不是笨,只是苦于没有环境学习罢了。

云鸿丢开花绳站起身来,仔细地整理了一番衣服上的褶皱,又紧张地问天冬:“你看我现在如何?头发乱不乱?”

“云鸿哥是最好看的,您的头发一点儿也不乱。”天冬见证了云鸿得宠的先兆,更加用心拍他马屁。

“哼~”云鸿得意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来,昂首阔步地朝着沈君华的书房走去了。

沈君华的琴房与书房只有一道屏风阻隔,云青走后她便叫信芳将她推去了书房,先正在书桌前闭目静坐,等着云鸿的到来。

很快云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小姐,奴才到了。”那语调比往日里还要高上一截,掩饰不住的兴奋得意。

沈君华掀开眼皮,开口道:“进来吧。”

云鸿掀开竹帘走进来,看见沈君华在博古架前面的书桌前坐着,一旁站着信芳。

“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沈君华瞥了云鸿一眼,露出一个危险又迷人的笑来,她一手按在书桌上一只紫檀匣子上,食指轻叩了几下。

“这是一只粉彩镂空万寿连延转心瓶,前儿四皇女殿下淘来送我的,我打算孝敬给祖父,你去替我跑一堂宝善堂。”

云鸿顿觉失望,他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原来不过叫他去跑腿。这么一件小事也值得他亲自去?而且宝善堂那边他也不太熟,要给老太爷送东西,不应该叫云雀云雁他们俩才合适吗?

虽然有许多疑惑未解,但云鸿还是道了一句“是”,便上前来接那匣子。

沈君华将云鸿前后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越发明白他是个拈轻怕重,干活儿都要挑三拣四的人,眼底的冷意更盛几分。

“这粉彩瓶是前朝官窑古物,十分珍贵难得,你可要仔细些。”沈君华一面嘱咐,一面将匣子随手一递,刚碰到云鸿那涂满丹蔻的纤长指甲,不待他拿稳就松手了。

“咚——”一声,紫檀木的匣子掉在地上,那声响在云鸿心头重重锤下一击,他立马低头去看,只见匣子竟是没锁紧,这一摔便摔得大张开来,里面的瓷瓶也碎了一地。

“哎呀!”沈君华故作惊讶,“我都和你说了要仔细些,怎么这么不小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