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赈灾之事本该户部负责遣人去办,是以当季崇推举孟泽督办,户部尚书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皇上不可,赈灾如此大事,安乐侯世子恐怕难以办妥。”
他着重强调了“大事”一词,意图让兴宁帝慎重考虑此事。
毕竟孟泽不学无术的名声满朝皆知,如今年近而立连个官身都没有,整日游手好闲,让他去赈灾,那不是拿百姓开玩笑么?
平日里但凡有点小事,朝臣们总爱吵上一通,今日却因着孟泽之故,竟让大部分人破天荒地“团结”起来。户部尚书起了个头,接下来便全是“臣附议”的声音。
这已经跟私心无关了,这群人腰杆子挺得前所未有的直,就差把“为国为民”四个字写在脸上。
自家小舅子什么样,兴宁帝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家伙嘴甜花样多,平日里逗乐是一把好手,但让他去办正事,那确实够呛。
但那小子对他这个姐夫却是很用心的,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
自己还算喜欢的内弟被这么多人否定,兴宁帝有些不悦,他看向到现在都没有发表看法的沈规,沉声问道:“沈卿觉得如何,也认为此事不可?”
“禀皇上。”沈规上前两步,面上带笑,“安乐侯世子虽说跳脱了些,但太子殿下既然推荐他去督办,想来必是有原因的。”
这话一出,不少人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孟泽那只是跳脱吗?那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好吧!
也就沈规能昧着良心说得这么好听了。
兴宁帝原也不指望别人能将孟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不过是想给儿子也给自己找个台阶罢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季崇:“既然如此,那太子推举安乐侯世子究竟是为何?”
季崇不假思索道:“是为了廉政。”
官员们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安乐侯世子虽然处事略显稚嫩,但他有一点他人没有的优点,那便是他绝对不会贪污受贿。”
官员们:……
这个原因一听就是在扯淡好吗,但是他们对此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安乐侯世子会贪腐吗?那肯定是不会的!
孟家虽然不算是世家,但他们祖上数代都是做生意的好手,后来有弟子好不容易入了官场,这才逐渐低调下来。别看安乐侯空有爵位而无官身,但他家的吃穿用度,那都不是一般世家能比得上的。
至于孟泽,那更是京城有名的散财童子,能随随便便花一千两买把匕首的主,你能指望他去贪污?
人家恐怕看不上那点钱。
别说朝臣们,连兴宁帝此时都不知该如何反驳,他轻咳了一声道:“此事容后再议。”
待下了朝,他才将季崇单独留下来叫到御书房,询问起真正的原因。
兴宁帝自觉算得上了解太子,知晓他并不会真的因为这样的原因就推举孟泽,所以这才没有立马驳回,而是将事情压了下来。
此刻御书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季崇肃然道:“南方怕是有些不妥,父皇,儿臣想亲自去看看。”
兴宁帝看着眼前的太子,比之去年,后者的情绪越发内敛,而眼神中的锋芒却比以前更甚。
一时间,他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还是点头同意,“既然如此,你出去看看也好,为君者眼界也十分重要。”
“不过。”兴宁帝有些不忍道,“你舅舅自小没吃过什么苦,他……”
在季崇说出“南方不妥”这句话时,他已经明白了对方推举孟泽的真正目的——孟泽只是个幌子,一个明面上用来吸引某些人注意力的存在。
他的地位够高,看起来又好糊弄,就算干出什么他人意料之外的事,那也是情理之中。
确实挺好用的,就是有点可怜。
季崇知道兴宁帝心中所想,保证道:“儿臣定能保舅舅无恙。”
说服兴宁帝并没有什么难度,然而季崇还没来得及出宫,又被皇后叫了去。
孟皇后是个极端庄的女子,保养得宜,年近四十看起来却如同二十几岁。
见了季崇,她有些担忧道:“皇儿,你舅舅可是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你?他那样子,如何能担得起赈灾的大任?”
皇后对于孟泽的看法与兴宁帝一般无二,她虽然宠爱幼弟,却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是以从来不敢提什么让他当官的事,能不闯祸就已经很满足了。
前些日子孟泽被揍的事她也略有耳闻,今日又听说太子举荐他去赈灾,这才忙将自家儿子叫了过来。
面对担忧的皇后,季崇不好跟她说南方的事,只半真半假的道:“母后,舅舅如今也快三十了,他是孟家下一代的家主,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可……”
“父皇和我确实可以庇护孟家,可百年之后呢?孟家还是得自己立起来才行啊!”季崇继续道,“况且舅舅虽不爱读书,却擅与人打交道,未来官场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他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孟皇后不出意料的被说服了。
孟泽前段时间因为给季崇送美人图和画册一事被安乐侯给揍了,被关在家中好几日,好不容易他老爹那边刚松了口,正要出去松快松快,却被一道圣旨砸晕了脑袋。
他,一个纨绔,要被派去赈灾了?
一番打听之下,孟泽这才知道竟然是自家大外甥举荐的。
不就是送了点美人图吗,啊?他还不是关心晚辈的身心健康,怎么能这么害他?
孟泽跑到兴宁帝那边去求了一回,又跑去皇后那里哭诉半天,却发姐姐姐夫不仅不帮他,还鼓励他好好办差。
好好办差个鬼,他就不是这块料。
被宫里的二位好好勉励了一番之后,孟泽只得来找某个“罪魁祸首”。
这次没受到什么阻拦,他十分顺利地见到了季崇。
两人一见面,孟泽就使出自己死缠烂打的绝招,直接哭上了,“太子啊,你就这么讨厌舅舅吗?呜呜呜,你是不是不想让舅舅好了。”
季崇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案后面,直到他一个人实在哭不下去了,这才诚恳道:“舅舅,孤有事想请你帮忙。”
十分客气的样子。
这态度,孟泽吓得直接打了个嗝,下意识问道:“什么忙啊?”
“去南边赈灾一事,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