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所说无误,小道尽头是一片落羽灵木林。
望舒盈向前穿过那片灵木林,而后又继续直行了一点五公里,来到一座朱红的灵木拱桥前边。
还未迈步踏上那座灵木拱桥,她只是微微仰头,便看见了一座闪动着五彩光芒的琉璃宝塔,或许是因为塔身上被施加了什么术法的缘故,那宝塔分明远在千里之外,看上去却是触手可及的样子。
望舒盈知道,那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了,她驻足仰望须臾,便收回视线,迈步踏上灵木拱桥,继续前行了。
约莫半炷香时间过后,她缓步走入一条看上去是货街的窄巷。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条颇为没落、平日里无人问津的货街,即便只是稍稍踏足的过路人,都能获得稀有资源的待遇。
前脚才刚刚踏上货街特有的青石砖,望舒盈就被一个眼尖的摊主瞧见了,那摊主原先正弓着背、生无可恋地瘫坐于软垫上,在捕捉到望舒盈的身影后,他迅速进入状态,抄起卖货的家伙,吆喝起来。
“这位人美心善的仙子,你也是来参加入门试炼的吧?来参加入门试炼的道友、仙子们,人手一张地图哦~”
“他们有的,你也会有~来看看我们家的地图吧~小牛皮底的,摸上去柔软光滑,再巴适不过了~只要一百颗下品灵石哦~”
他的叫卖声唤醒了附近的另外几位摊主,他们纷纷抄起吃饭的家伙,争先恐后地拉起生意来。
摊主赵四一边朝望舒盈疯狂挥手,一边降价,“找我、找我!同样是小牛皮地图,我更便宜!我只收五十颗下品灵石!”
摊主王五勾起唇角,展现露出八颗牙齿的招牌微笑,“这位仙子有所不知,我王家铺子的小牛皮地图,一口价,二十五颗下品灵石。”
摊主张六拿起锣鼓,咚咚咚就是一通狂敲,“嘿呀~伊尔哟~仙子呀,你是不是要买地图,你要是要买地图,请给六郎讲,六郎我为你找地图~一张地图呀,只要十五颗下品灵石哟~昂~”
摊主李二全程淡定围观周边各摊主招揽生意,等他们都亮出底牌后,方才对着望舒盈微微一笑,说道:“仙子,你别听他们瞎忽悠,他们这分明是在哄抬物价!明明说好统一开价十颗下品灵石的!”
从一百颗下品灵石跌到十颗下品灵石,这就是同行竞争的威力吗?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跳楼价了,简直堪称是打到骨折啊!
恰好,她现在颇有些饥肠辘辘,非常需要一张琉光城地图来搜寻美食。
面对极具竞争优势的诱人的价格,望·水果购物平台八八会员·殿堂级购物达人·舒盈不禁意有所动,正当她准备往李二的小摊走去的时候,斜前方忽然响起一个自问自答的男低音。
“小牛皮地图,精确、柔软,更是如天光玉锦般丝滑顺畅。”
“阿娘!我想买一张小牛皮地图!”
“买!买大张的!两块下品灵石够么?”
“够了够了!谢谢阿娘!阿娘真好!”
好家伙,叫卖界的营销鬼才都叫她给碰上了啊。
闻言,望舒盈将刚刚迈出的右腿又收了回来,闻言,望舒盈将刚刚迈出的右腿又收了回来,她侧目朝这几道自问自答叫卖声的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个皮肤白皙的男青年懒散地斜倚在木质靠椅上,他有一头蓬松、容易杂乱的长发,却只是松松地扎了个高马尾,再加上那布满细长褶皱的衣襟,显然是一个惯常不修边幅的人。
在察觉到望舒盈的注视后,徐未然懒洋洋地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而后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两块下品灵石,要么?”
要,当然要!
才两块下品灵石,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啊!这个价格,买到就是赚到,她为什么不要?
望舒盈点点头,迅速走到徐未然的摊子前边,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两块下品灵石,说道:“买!我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徐未然一手接过那两块下品灵石,一手拿起摊上那卷小牛皮地图,将它抛到望舒盈面前,“成交。”
正在这时,眼见着到嘴的生意飞到了徐未然的摊子上,隔壁摊的李二义愤填膺地抗议道:“徐未然,你这是不正当的倾销行为!是明令禁止的恶性竞争!”
闻言,隔壁再隔壁摊的赵四亦附和道:“对!他在倾销,在恶性竞争!”
还有二摊开外那个俨然是这条街市大哥大的张六,一边用力击打锣鼓,一边指挥其他摊主,震声喊道:“竟敢扰乱市场经营秩序!兄弟们,都给我上!盘他!”
危机当前,徐未然却是无比淡定,他偏头看看抄起家伙向他走来的若干名摊主,朝望舒盈点点头,简短地抛出一句,“麻烦帮我看下摊子。”
紧接着,他抬手轻轻一掀散乱的额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旋转着从靠椅上一跃而起,双足将将落地便已拔腿朝窄巷另一端出口狂奔而去。
见状,不甘示弱的王五、张六、赵四们紧随其后,铆足全力追赶他,他们一边向前飞奔,一边大喊:
“徐未然,这已经是第多少次了?坏人生意,天打雷劈!”
“徐未然,你丫的,有种就别跑!”
“徐未然,别让我逮着你,我保证不打死你个瓜孙歪儿子!”
然而,不管这些摊主们多么拼命,他们和徐未然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大约一点五米长的距离,显然,这是他有意而为之的挑衅。
好一场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跑巷尾的追击啊!
事发只在瞬息间,摊主们十腿难敌二脚地追随徐未然远去,独留望舒盈站在空荡荡的窄巷中,和无主地摊上那些奇形怪状的货品们一起,迎风凌乱。
刚刚他和她说了什么来着?帮看摊子?还是毯子?
他这摊子上有毯子吗?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巨大的疑惑,望舒盈挠挠头,脸上写满了迷茫和困惑。
过了好一会儿,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儿做,遂低下头,打量起徐未然的地摊来。
许是因为规模不大的缘故,他的地摊看上去颇有些简陋,只是在青石砖地板上铺了一块具有真蚕丝光泽的半透明方布,然后在方布上边随意地摆上各种奇奇怪怪的物品而已。
而且,他卖的货物是真的奇怪,有奇形怪状的石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棉布、表面上已经生出锈斑的不明器物……
哦,还有一本好像是用缝衣线随意装订起来的小册子(?)。
装订那本小册子的缝衣线实在有些劣质,小册子现在已经松得快散开了。
望舒盈俯身拾起那本松散的小册子,抬指抽了抽侧脊上的缝衣线,试图抢救一下它。
下一瞬,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小册子的封面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冒”字。
冒?人名?
望舒盈抬指轻轻翻开小册子,正见第一页并排写着框框、框框框五个大字。
??!五黑框……
是五黑框!是五黑框啊!
望舒盈:瞳孔地震!
她不禁翻到下一页,下一页亦是并列写了两排字:
【你真的恨我呀,我早该明白!】
【是你先恨我的!】
是框框和框框框的经典语录!
原来,封面那个“冒”字是冒学的“冒”啊!
望舒盈:瞳孔再次地震!
她抖了抖手指,继续往后翻,映入眼帘的是《框框框框框》开头那句再熟悉不过的歌词:
“三年之后又三年 而今相对却无言”……
望舒盈颤抖着手指,翻完了手上那本冒学小册,更确切地说,这其实是一本歌词本。
每当她看到那些熟悉的歌词的时候,她的心中都会响起那个熟悉的旋律,她,二十一世纪磕西皮带师,冒学永不毕业!
正当望舒盈兀自沉浸在五黑框的爱恨情仇之中的时候,徐未然迈着轻快的脚步,优哉游哉地从窄巷入口处走了进来。
他并未注意到望舒盈手中的冒学小册,一边迈步走回自己的小摊,一边拱拱手,对她表达谢意,“有劳仙子相助,多谢。”
低哑的青年音将望舒盈从四散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她抬眼看向徐未然,问道:“老板,你这个小册子,看上去怪有趣的,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徐未然这才看见她手上拿着自己刚穿书那会儿抄写的小本本,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啊,这个不卖。”
摆在自己的地摊上却并不出售,难道说,这个冒学小册是他的私人物品?
那他岂不是……
望舒盈收紧攥着冒学小册的手指,声线略有些颤抖地问道:“不卖吗?为什么不卖啊?”
徐未然以为望舒盈是觉得他抄写的歌词不错,所以想买,他一边俯身收拾摊子,一边解释道:“这是我随便写写的,哪里能拿去卖,不作数、不作数的。”
过了几秒钟,见望舒盈沉默不语,他又补充道:“再说了,这歌也不是我写的,我哪里能拿来卖哟。”
她当然知道这首歌是从何而来的。
望舒盈站在小摊边上,看徐未然将摊上的货品尽数收回储物袋中,忽然幽幽地说了句,“你见过框框框吗?”
“啊?”乍一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徐未然愣了愣,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你说谁?”
望舒盈接着说道:“才十八岁,可清秀了。”
徐未然手上拿着的浅色布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幻听,他猛地起身,看向望舒盈,“你……你也是……”
同是天涯穿书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徐未然屏住呼吸,睁大双眼,他颤抖着身子,饱含期待地说出与刚才那句相对应的另一句经典语录,“你见过框框框没有?”
望舒盈点点头,笑着答道:“见过,很多年前。”
确定了!实锤了!锤得不能再锤了!
她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进来的新时代新青年,而且还同他一样,是永不毕业的五黑框学家!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啊!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徐未然的激动无以言表,他就像一个帕金森症患者那样,双手、双腿都无法抑制地震颤着。
一点五秒钟过后,他深吸一口气,两眼泪汪汪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穿书人徐未然,我为自己代言。”
望舒盈眼眶泛红,伸出右手,“小徐同志,你好,我是同为穿书人的望舒盈,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徐未然伸出双手,一把捧住望舒盈的右手,满目沧桑、语带哭腔地倾诉道:“同志哪!亲姐妹哪!等风等雨等天气,终于等到你!”
* * *
约莫一盏茶时间过去后,同是天涯穿书人的望舒盈和徐未然,面对面地坐在距离货街十万八千里的小面摊上。
白茫茫的热气在望舒盈面前蒸腾,她轻轻捧起青瓷面碗,低头小啜一口牛肉汤,问徐未然:“所以……你应该看完整本小说了吧?”
“你会这么问……”挑面的竹筷一顿,徐未然睁大眼睛,喉结无声一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该不会,你也没有看完吧?”
望舒盈沉痛地点点头,将自己没有看完全文的原因娓娓道来,“穿书的前一天晚上,我才第一次点进这本小说,在看到第五十六章的时候,突有一阵困意袭来,我当即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徐未然挑起一根细长的面条,食之无味地咀嚼一会儿,便草草吞下了,“所以,你放下手机,倒头就睡了?”
“差不多吧,我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关灯睡了,”望舒盈叹口气,面碗上升起的白雾便从她如玉的面庞边上飘走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穿进来了。”
紧接着,她发问道:“你呢?你为什么没看完?”
手中的竹筷在面碗中漫无目的地转了转,徐未然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吧,我看的是实体书,看到具体第几章,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当时我坐在阳台上,那天天气挺好,气温也怪舒适的,我就将书合上,躺到一边的靠椅上歇了歇……”
啊,这万恶的睡意,这异曲同工的理由。
望舒盈和徐未然抬头相望,相对无言,一切悔恨皆蕴含在二人眼角的热泪中。
数十秒钟过后,望舒盈开口打破了这阵悲痛的沉默,“那你还记得多少情节?”
“应该不多吧……”徐未然默然片刻,忽而眼睛一亮,高声答道:“但我看过剧透!我知道男主和女主最后发现彼此是一对亲兄妹!”
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这是何等的恶趣味哦……
噗呲一声,望舒盈险些将面汤喷了出来,“什么玩意儿?男女主是亲兄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摇着头,表示此事绝无可能,“这不可能!先不说,这本小说标的是言情,就说阿江吧,就算阿江它是原谅色的,骨科也是被明令禁写的题材!你是不是看到盗版剧透了哦?”
徐未然摆摆手,说自己的消息来源真实可靠,“我会买这本书,是因为我们班举办了一个读书会,会上,我们班班长推荐了这本书,他亲口说的,怎么可能是盗版剧透呢?”
“再说了,这本小说它主打的是扑朔迷离、险象丛生、又环环相扣的剧情,哪里是什么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了你又不爱我了的言情故事哦,我看啊,要不是你看错了,要不就是它标错了。”
啊这……他和她说的,真的是同一本书吗?
望舒盈真情实感地迷惑了,她眨巴着眼睛,语带犹疑地问道:“等下,你看的这本实体书……它的名字是?”
“《潜伏:修真风云》,它本质上应该是一本谍战小说,只是作者将故事背景设定在修真界。”徐未然吃口面、又喝了口面汤,才答道。
他完全没有想过,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望舒盈的心上,将她砸到怀疑人生。
好家伙,搞了半天,方才她和他完全是在鸡同鸭讲、跨频道对话啊。
所以,她/他,这是穿错书了呢,还是穿错书了呢,还是穿错书了呢?
望舒盈蹙着眉,低头思衬了好一会儿,才说道:“Emmmmm,怎么说呢……我穿进的这本小说,叫做《穿成白月光替身后我成了万人迷》,它就是一本标准的言情小说,女主角一开始是白月光的替身,后来凭借万人迷属性,成功消灭白月光,成为比白月光还亮眼的金太阳。”
此话一出,徐未然当即停下夹取面条的动作,愣在原地,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望舒盈,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又大又圆的海鸭蛋。
好家伙,穿进不同小说世界的穿书人还能跨频串门?世上竟存在这样超越量子维度的操作?
“我觉得吧,咱俩之中,肯定有一个人,穿错了书……”望舒盈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她鼓腮呼出一口气,尽量客观地分析道:“至于是谁穿错了书,我们核对一下小说的内容就知道啦。”
徐未然点点头,“有道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话音未落,从面摊顶棚外折射进来的光线,忽然蹭蹭蹭地拔高了三个度,望舒盈和他几乎同时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宝华塔。
只见那琉璃宝塔顶端光芒大作,流光溢彩的五色光华一边将整个宝塔兜头罩下,一边迅速向四周扩散开,不消须臾,便将整个琉光城笼罩其中。
见状,徐未然迅速回过头,从怀中掏出昨日报名成功后领取的塔型玉牌。
望舒盈亦循着光源,从右手袖中取出一枚塔型玉牌。
两枚所差无几的塔型玉牌上,已然流转起相同的五色光华,标志着隐闵宗的入门试炼将在数秒钟后拉开序幕。
徐未然手握塔型玉牌,站起身,潇潇洒洒地冲望舒盈挥手告别,“姐妹,下回再见。”
下一瞬,不待望舒盈作出回应,两枚塔型令牌上闪烁着的五色光彩骤然扩大,一前一后地将她和正在潇洒作别的徐未然包裹其中。
望舒盈只觉自己被一团舒适的暖流包围,那暖流令她浑身舒畅、心情也愉悦得很,就好像她现在正慵懒地躺在楼顶的矮榻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两秒钟后,舒舒服服的暖流尽数散去,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张——
额,一张异常眼熟的脸庞……
能不眼熟吗,明明两点五秒钟之前才刚刚见过啊,喂!
望舒盈眼睛眨也不眨地目视正前方,心下颇有些迷茫。
在那与她仅有一张方形木桌距离的地方,杵着像木头人一样思考人生的徐未然。
他甚至还保持着潇潇洒洒、挥手告别的姿势。
???
说好的试炼和下回再见呢?
二人睁大眼睛,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五黑框算是时代的眼泪吗(?)
下一章男主大概也许可能会出场,(至少出现一下名字,前三章定律嘛,咳咳),也可能要再往后两章……不管怎么说,他很快就要出场了……
悄悄说一句,他会以一个比较不同寻常的方式出现,因为这个方式相当不同寻常,所以小天使们很有可能意识不到他已经出场了……往后再看看就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