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到浮迦,是一个月后,在她的家中。
当迪卢克恢复意识,入目是颇具设计感的天花板——与须弥其他房子天花板的花纹规整不同,在木色的基础上,增添了雾蓝与米白相见的几何图形装饰,仿佛引入了一片片小小的天空。
耳畔传来了清澈动听,很明显属于年轻女性的声音,“我确认一下,你没有被三十人团通缉吧?”
迪卢克微微侧头,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果然是她。
他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如此沙哑:“没有。”
浮迦松了一口气,懒懒地靠在床边的椅子上,“我今天早上一出门,就见旁边的小巷子躺了个人,我一看,哎呀呀,这不是巧了吗,幸好邻居们还没起,我就赶紧‘嘿咻嘿咻’地把某个狼狈的家伙搬回来……”
她放松地翘着二郎腿,迪卢克瞥见晃荡着的白到反光的小腿,立刻礼貌地转过头,合上眼,只用耳朵去听浮迦的单口相声。
“谢谢你。”躺在床上的青年低声说道。
他从不讲废话,因此所说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有分量。与他截然不同的浮迦并不知道,这句谢谢背后的意味是“我以后会回报予你”。
因此,她只是笑眯眯地像往常那般随口应下:“不用客气咯,谁叫你有钱呢,咳咳不是,谁叫我那么善良呢。”
“说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东西能把你伤成这样?”浮迦托着腮,好奇地问。
迪卢克言简意赅:“愚人众。”
昨夜在须弥城中的巷战打得并不容易,那队愚人众皆是仅次于执行官的高阶,近二十人利用城中的落差格局紧密埋伏。迪卢克的孤身游历已经持续了一年,在这期间,受伤并不罕见,但却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凶险的局面。
黑夜掩盖了城市中的罪恶与污浊,居民安眠的一墙之隔外,是刀剑相激,血肉飞溅,是命悬一线的生死对决。
好在最后的结果差强人意,这次出动的所有愚人众皆在烈焰之下焚尽,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迪卢克思考的是,不知道下一次,他能否直面执行官。
也正因如此,在醒来后看到这样一个温馨而俏皮的家,他心底不由得觉出几丝荒诞。
“啧啧,三十人团居然能容忍一群愚人众在须弥城里放肆,真该被投诉。”
看上次迪卢克打愚人众如同砍瓜切菜,这次却弄得这般狼狈,想必是对方出动了更为顶尖的战力。浮迦对他们之间的争端并不感兴趣,但现在愚人众已明显影响到了须弥城的安定与和谐。
“他们杀了须弥的守卫,”迪卢克说,“但民众不会知道。”
浮迦接上话:“官方会编造出沙漠来的歹徒为非作恶的故事,把愚人众摘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毕竟现在须弥还不能和他们撕破脸。”
“你好像有点惊讶,”看着迪卢克微妙的神情,浮迦挑眉,“再怎么说,我也算个教令院高层,知道点内幕很正常吧。”
迪卢克的语气不咸不淡:“之前没看出来。”
他并没有什么阴阳怪气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正是这种感觉,让浮迦颇为不爽。
她撇撇嘴:“我可是为了你特意请了一天假,你得感恩我!还有还有,你身上的伤口还是我给你包扎的。”
迪卢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绷带,很难说和自己八岁时把葡萄酒桶捆到车上用的手法有什么区别。
还好这样的包扎在自己身上还没有持续多久,再多几个小时,他的胳膊就真的要僵硬坏死了。
浮迦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要去买午餐了。”
迪卢克用状况稍好一些的左手臂支撑起自己,火红的长发散落在背上,原本覆盖着身体的被子堆积在了腰间:“不必,我稍后就会离开。”
“哦?”浮迦停住脚步,戏谑地笑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如果放现在这个状况的迪卢克出去,只怕他走不出这条街就又要倒下。浮迦还没办法对着自己未来的客户(单方面认定)如此狠心。
迪卢克沉默了片刻:“……你不应当把争端之人留在家里。”
即使浮迦阻拦,他也不会就这样留在这里,莱艮芬德的意志不允许自己再给周边的人带来危险。
下一秒,浮迦按了按自己手链的某一处,房屋中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充满艺术感的天花板打开,露出一排排危险的火铳,随着浮迦摩挲手链的动作,火铳的方向迅速扭转,齐齐地对准床上的青年。
面对一个个黑洞洞的冰冷枪口,迪卢克一时无话可说。
“锵锵,这就是建筑大师!可以不夸张地说,在整个须弥城里,除了净善宫,没有哪个地方的安保做得比我家更好。”浮迦得意洋洋,“这还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就不给你展示了。”
她的保密做得很好,甚至在未来这栋房子被出租后,里面的租户也对此一无所知。
在浮迦将火铳收回去之前,迪卢克抬头观察了几眼,“你用愚人众的枪改造的?”
据他所知,须弥并不流行热武器,甚至因为具有大片的雨林,为了避免森林火灾,在须弥城和奥摩斯港都是禁止火铳持有和贩卖的。
“没错,根据他们的火铳改进而成,精准了不少。”在彻底转行建筑师之前,浮迦也曾修习过机关机械的课程,甚至还去枫丹进修过一两年,对废弃的火铳进行仿制和修改,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浮迦笑眯眯的,“怎么样,现在你肯留下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往事篇的倒数第二章,下下章就回到当下时间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