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何体统

这都是他偷听被大哥现场抓包,无奈交代后,大哥分析出来的。

这一切都未成定数,得看后续上头的安排如何。

聂晚昭看破不说破,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既是未知数,四哥就少与外人提及,免得给侯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昭昭岂是外人?我也就同你和大哥说……”他自认理亏,声音越来越小。

缄默片刻,聂知烨还是忍不住小声念叨着王知县的案子。按照聂晚昭的话来说,她四哥怕是要将前十八年都没怎么用过的脑子,给好好用用。

此案存疑的是,王知县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自杀?

种种迹象看似是畏罪自杀,却又处处透露着蹊跷和古怪。

荆州贪污案一事虽然牵扯甚广,影响极其恶劣,但经过两年时光,也差不多到了尾声。王知县连最初的调查都能瞒天过海,可见是有几分手段的,按理来说,没理由选择自杀这条路。

难不成真是良心发现,受不了冤魂谴责,选择了结自己以赎罪?

疑点尤甚的是那突然出现在王宅的箱箱白银,以及那封没被销毁、矛头直指萧钰的信件……

聂知烨猛地一拍手:“昭昭,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蓄意谋杀?”

“光天化日之下,潜入人来人往的衙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布置现场,最后还能全身而退,有这可能吗?”

聂晚昭兴致缺缺地摇晃着杯中的茶水,漫不经心道:“我怎会知晓。”

聂知烨见她不感兴趣,也识趣地不再多言,笑呵呵地摸了摸鼻尖:“也是,同你这小女郎说这些做什么。”

他撇撇嘴唇,挪开视线独自琢磨去了,因此并未注意到聂晚昭的脸上微微复杂了起来。

谋杀?

聂知烨的话,无端让她想到了那人。

只因王知县的府邸就离这儿不远,出事的时间地点都对的上,那人还是受伤闯进来的。

会不会……

她下意识看了眼墙角掉落的折枝,瞬间脸色发白,紧紧抓住衣袖,不敢深想。

聂晚昭慌乱起身,大步流星朝院外走去:“将东西收拾收拾,我去母亲那儿了。”

东西指的是——

聂知烨没吃完的那半只烧鸡。

聂知烨还在托着腮帮子冥思苦想,闻言赶忙跟了上去:“啊?我也去。”

走了几步,想起桌子上未来得及收拾的“罪证”,脚步一转又折返回去,边收拾边大声呼唤:“昭昭你走慢些,等等哥哥!”

也不知聂晚昭有没有听见他的话,脚步越发快了,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老宅背靠山林而建,宅后有一片竹林,只见枝叶葱绿郁郁,为紧密布局的古宅房舍平添一份幽静。

途中甬路相衔,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白石为栏,环抱池沿,水声夹杂在阵阵欢声笑语之中,交织成一支动人的夏曲。

大哥聂知行和大嫂周洛音并肩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孩子,年岁最小的萝姐儿则被乳母抱在怀里。

聂晚昭和聂知烨同时顿足,朝聂知行夫妻点头致意:“大哥,大嫂。”

聂知行穿了一身墨蓝色云缎锦袍,雍容雅致,但因为他此时神色淡漠,给他的俊美添了三分拒人千里的冷硬,颇有兄长风范。

他皱眉,冷声对聂知烨道:“你天天往六妹那儿跑,成何体统?”

聂知烨噎住,偷瞟他的表情,顿感不妙,按照以往经验来看,他还是及时低头为好。

“大哥教训的是,明儿个我就不跑了。”聂知烨拱手弯腰,认错态度极好。

聂知行满意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看聂知烨吃瘪以袖遮唇,默默偷笑的聂晚昭:“六妹……”

“昭昭,到大嫂这儿来。”周洛音适时开口救场,堵住聂知行未说出口的话。

“好嘞。”聂晚昭投去感激的眼神,三步并作两步,自然而然走在了周洛音身边。

周洛音出自京都数一数二的勋贵之家周氏一族,其祖辈世世代代皆为北朝高官,其父是正三品督察院左副都御史,身处要职。周洛音身世显赫,气质仪容也是几个嫂嫂里最顶尖的,举止娴雅,性子温婉又不争不抢,是沐夫人心中最满意的长房佳媳。

聂晚昭也极为喜欢这个嫂嫂,只因为大哥念叨说教她时,大嫂总是会及时替她解围。

“多谢嫂嫂救命之恩。”聂晚昭倾身凑过去,笑眯眯悄声道谢。

素来以严肃威严形象示人、颇受旁人敬重的聂知行,在聂晚昭口中,就好似成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洪水猛兽,两厢反差之下,周洛音忍俊不禁,纤纤玉指掩唇,笑得弯了眉眼。

“给小姑姑请安。”一旁的凡哥儿和延哥儿找准机会,齐齐开口问好。

凡哥儿和延哥儿是大哥大嫂的一对双生子,凡哥儿为长子,延哥儿为次子,都长得虎头虎脑的,淡眉下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红润粉嫩的小脸,真逗人爱。

聂晚昭伸手轻轻戳了戳两个侄儿肉乎乎的小脸蛋,笑着道:“真乖。”

“乖~乖~”乳母怀里的萝姐儿咯咯笑着。

萝姐儿方才一岁多,话还说不太全,娇俏的模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周洛音发现怀萝姐儿的时候,已经在来荆州的路上,舟车劳顿,就算再怎么小心,胎像还是不稳,早产了月余,萝姐儿的身子骨一直不算好,小病不断,可怜见儿的惹人怜惜。

这次的发热也是折腾了小半个月才见好,今儿才带出来走动。

“萝姐儿也乖~”

聂晚昭朝她伸出手指,萝姐儿似有感知,胖乎乎的小手下一秒就将其牢牢给勾住。

逗弄了一会儿小家伙,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栖霞院走去。

家宴通常在膳厅举办,但偶尔也会有在栖霞院的东厢房举办的时候。

他们到时,二哥聂思渡和二嫂楚淮月已经落座,其女眉姐儿坐在沐夫人下首的圆凳上,眉姐儿不知道说了什么,将沐夫人逗得眉开眼笑,气氛和乐融融。

沐夫人坐于上首,着一身暗紫色低调华服,气度高雅,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的宛若三十出头的少妇,眉眼凌厉气势逼人,轻掀眼皮觑过来时,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忍不住心生一丝臣服之心。

沐夫人是当今太师的嫡女,嫁来聂家后,统共孕育了四个子女,二男二女,分别是大公子聂知行,四公子聂知烨,以及早已出嫁的五小姐聂晚意,和尚未出嫁待字闺中的六小姐聂晚昭。

二公子聂思渡和三公子聂思砚则出自已故的姨娘张氏,虽是庶子,但张氏乃是沐夫人的贴身侍女,再加上一层远房表亲的关系,两位庶子与沐夫人的关系,谈不上亲切却也还算和谐。

聂家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后,沐夫人身为当家主母,丈夫疼爱尊重,子女孝顺崇敬,地位不可谓不稳固,全府上下近乎无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男人们坐在东侧,女郎们则坐在西侧。

聂晚昭入席坐好,环顾一圈后,没见着自己想见的人,侧身朝着离自己稍近的楚淮月问道:“二嫂,怎么不见三哥和三嫂?是还没来吗?”

楚淮月依言回头,瞧着上座瞥了一眼,见沐夫人没有往这边看过来,才小声回道:“你们进屋不久前,三弟妹刚托人来传话,说是三哥身子又不好呢,来不了了。”

闻言,聂晚昭顿时面露愁色。

同样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萝姐儿染了病,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而三哥若是染了病,没折腾个一到两个月是好不了的。

“可严重?”她追问。

楚淮月也说不准,宽慰道:“三弟妹只说,又咳嗽上了。”

聂晚昭便懂了,稍稍放下了心。

三哥一咳嗽便止不住,是老毛病了,算不上多严重,只是席间人多,此举难免不雅。再加上以三嫂那护短的性子,定然也舍不得三哥这一路吹风,免得受寒又加重病状,缺席是常有的事。

既然三哥三嫂来不了,只需等父亲到了,便能开席,只是没盼来父亲,倒是等来了他身边的小厮:“前院有客来访,侯爷说不必等他了。”

沐夫人神色未变,语调寻常:“知道了。”

小厮跪地行礼,躬身退下。

沐夫人拍了拍眉姐儿的肩膀,让她回座位坐好,余光瞥到小女儿,眉头瞬间皱起,她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笑话,此刻笑得前俯后仰,真真是无半分雅态。

碍于在场人众多,她不好出声制止,只得轻咳一声以示提醒:“上菜吧。”

聂晚昭笑得垂到胸前的脑袋恍然抬起,目光立马就被门口鱼贯而入的端菜婢女给吸引住了。

只是眼里的光才闪了一刹那,就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天天不是白菜,就是豆腐,铁打的人儿都遭不住啊~

她拿起筷子,满腹嫌弃地扁了扁嘴,无意抬眸,却见对面的聂知烨也是一副苦色。

心里平衡了一瞬。

面如死灰地用完索然无味的一顿饭,她才堪堪七分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