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长生非我愿(十九)

第19章

汀渚是一片海岛。

时槐在上面找了半天,压根没找到梼杌的影子。

反倒是水里时不时咕嘟咕嘟滚出三两只大虾大蟹的,专门上来送烧烤料似的。

时槐觉得不对劲,果然又在水里抓出了一只苏桃桃。

为了防止苏桃桃闹事,她二话不说,把人送回南海龙宫去了。

等到回来时,汀渚上风雨大作。

秦易拿着她的剑,几乎成了一个血人。海岛上唯一的山脉已经彻底迸裂,一只硕大的怪物正在攻击秦易,长得又像人又像老虎,利齿锋利而长。

四周碎石狂飞,灵气压抑。

刚刚下去送苏桃桃的时候,法器全都装在她身上,秦易一个人被梼杌追着打,实在是有些……倒霉。

时槐把芥子囊里能掏的全都掏出来,但也来不及布阵。

场面实在有些吓人,但时槐也没工夫哆嗦。她套上防御,就往里面扑过去,伸手接过仙剑凝成剑光,朝梼杌的双目刺去。

“取内丹。”她交代秦易,“肋下三寸,剖开腹部。”

即便她满身套着防御法宝,只要靠近梼杌十丈以内,耳边就会响起噼里啪啦的结界碎裂声。再想近一点,以她的速度,甚至躲不开任何一个攻击。

但秦易毫不犹豫,避开梼杌爪子,压低身子跃了过去。

他任由梼杌撕扯,劲直提剑朝着对方腹部攻去。四周山石崩塌,他一下一下撞在碎石上,骨骼一寸一寸碎裂,哪怕身体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他还是提剑向前。

时槐看着他手里的剑刺破梼杌腹部,鲜血迸溅而去。

秦易掏出内丹,背后也被梼杌撕扯破,露出森森白骨。哪怕时槐知道,这颗内丹本来就是秦易为他自己拿的,也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但她没时间想太多。

时槐朝着秦易扑过去,无视夹杂着灵气的碎石。

她忍耐得牙根渗出血,才终于够到秦易满是血的手,“抓住我——”时槐握住对方的手时,察觉到他指骨甚至都破损了一小节,血肉和碎骨头混在一起。

这种触感很令人不适,时槐却不敢松开他的手。

少年咳出一口血。

秦易浑身都在出血,经脉撕碎,骨头咯吱咯吱作响。他像是破麻袋一样被时槐拉在手里,一瞥间,面前的时槐神情前所未有的正经。

罡风吹拂,生死之间。

她好像终于不再可以端着架子,反倒有些少女才有的惶然。

“内丹。”秦易提醒。

他抬起软绵绵、骨头碎裂的手臂,费尽地摊开掌心,向她递过去血淋淋的内丹。

时槐修炼得非常刻苦,但修为却几乎没有任何提升。哪怕她不说,秦易也知道她为什么要取梼杌丹,更在外门听到了不少对她天赋修为的嘲讽。

她非常想要梼杌丹。

但时槐没有接,她抿着唇,毫不犹豫将他往外一拖。身后梼杌爪风袭来,面前的山石崩塌,遍地奇珍异草被碎石碾碎揉出汁液。

秦易猛地侧目,察觉到扑过来的梼杌。

躲不及,两人修为太低。

身后的时槐忽地朝他伸手,秦易猛地蹙眉……她竟然不赶紧躲开!他赶在时槐拉他避开梼杌之前,朝着梼杌扑过去替她挡住一击——

反正他皮甲坚硬,习惯了各种伤。

秦易左手将梼杌丹塞入时槐手里,后者却似乎一愣,在他跌入结界之前毫不犹豫,将梼杌丹塞入他口中!

他不由瞳孔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时槐。

她把梼杌丹给他了?

她自己呢?她废这么多的法器,避开时家和谢合玉的目光,不就是为了拿到梼杌丹吗。

“咳咳,大小姐……”他想和时槐说点什么,可罡风吹拂而过,浑身疼得像是被碾碎般,胸腹中的梼杌丹开始流转出清澈纯净的气息,令他无暇想清楚,他到底想对时槐说什么。

结界应声而合,时槐消失在他面前。

秦易跌入结界,时槐也被灵气撞得摔在地上。

满地的碎石割破皮肤,血水和满地揉烂的灵草汁水混在一起。时槐按着伤口,看着结界,艰难地反应了好半天,终于察觉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刚刚……

她按照剧情要求,伸手准备把秦易推进结界给自己挡伤害。

但她还没伸出手,他……好像是自己跳下去了???

跳下去之前,还主动把梼杌丹塞给她。当时太紧迫了,时槐慌得一批,二话不说把梼杌丹怼他嘴里去了。

虽然任务点是完成了,但这也太诡异了。

难道是因为她当时过于心虚和抗拒,伸手伸得太过磨蹭,秦易实在是看不过去,干脆抓紧时间直接跳了?

时槐瘫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灵气耗尽,浑身出血,时槐虽然吃了不少止血补灵气的药,却还是又累又冷,靠着石头昏昏欲睡。

海风吹过礁石,呜呜作响。

分明冰冷,时槐却觉得热意从手腕经络往上攀爬,一直烧到心口,染红脸颊。她的意识一点一点变得恍惚,似睡非睡之间,她挣扎着掀了掀眼皮。

地上的仙草都被砸坏了,但还算能认出不少。

比如春宵。

花香能催人对看到的人萌生爱意,汁液则是上好的春|药。

她是没喝春宵的汁液,但是她的手腕脚踝处到处被擦破,正浸没在春宵揉碎的汁液里。

时槐抿唇,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结界里的秦易随时会出来,南海里的苏桃桃也随时会上来,要是被他们撞见了什么,那她可能想换个星球了。

她扶着山石,一点一点站起来。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但现在的时槐双腿发软,折腾半天总算站稳了。

一抬头,正对上秦易琥珀色的眼。

时槐一愣。

【提前触发任务点五:趁男主药效发作,对其百般引诱。】

随着系统的机械音响起,时槐脑子里有一根弦,啪地断得清脆、断得余音绕梁。

“引……”诱?

虽然她恶毒又嚣张,但引诱真的涉及知识盲区啊。时大小姐勾勾手指,什么男人不上赶着倒贴,时槐不得不重新审视秦易。

少年的白衣被血彻底染红,乌黑碎发落在清癯的脸侧,衬得肤色惨白得吓人。

眸子清淡如琥珀,此时眼尾绯红,兽瞳竖成一条线。

“大小姐。”他轻轻地唤了时槐一声。

时槐回过神,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她可以的,临时学习一个引诱技能而已,对她这种美女子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

时槐决定拼了。

认真思索片刻,憋出一句,“你没死啊。”

秦易:“……”

他脖颈处青筋浮起,惨白的肌肤染上绯色,透着种难言的绮丽。少年缓慢地垂下眼睑,将死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收敛起来,清淡隐忍的克制中,欲色若隐若现。

“我……吃了梼杌丹。”他轻咳一声,鲜血顺着唇边渗出,秦易抬眼,“杀了梼杌。”

这一眼令时槐本能退了一步。

她四肢百骸有火在烧,惹得她脸颊越来越红,眼前都浮起一层濛濛的水雾。双腿软得站不稳,只能伏在山石上,呆呆看着秦易思考,究竟这么引诱。

强制爱听起来不难,拿剑上就完事。

但这个“引诱”,好像……有点复杂,时槐叹息。

她挣扎好久,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勾了勾自己的衣领,状若不经意似的道:“不知道为什么,好热啊。”她往前走了几步,准备跌入秦易怀里。

结果眼前发虚,脚底一崴,踩到碎石。

她的手猝不及防撕拉一声,扯破失去防御作用的衣裳,人也脸朝下朝着地面扑过去。

时槐本能闭眼,身体却出乎意料,没有摔在地上。

秦易身上的血腥味不算浓,夹杂着蔷薇花香。腥潮的海风扑面而来,时槐清醒了几分,想推开他。却又觉得他冰冷的体温令她格外舒适,慢了半拍的脑子反应不过来,一时之间没动作。

“不要动。”秦易哑声道,他伸手揩了一下她手腕上的伤口,“你的伤口沾了春宵的汁液。”

时槐的手腕烫得他眼睫一颤,蜻蜓点水般收回手。

听了他的话,少女湿漉漉的眸子茫然看着他,从刚从到现在都有些想推开他的样子。但她身体本能贴近他,甚至脸颊无意识蹭了蹭他的胸口。

扯破的领口绯红,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往下锁骨玲珑。

只一眼,秦易僵硬地移开,缓慢地轻喘了一声。

少女的呼吸很烫,一下一下喷在他手腕内侧。梼杌内丹带起的火毒在五脏六腑涌动,最终朝下涌去,他僵硬地抱着时槐。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离我远点。”他抬起时槐的下颌,让她清醒过来一点,“我……”吃了梼杌内丹。

少女懵懂睁眼,她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朝着他靠过来。身形微微一晃,秦易想推开他,但他动作也僵硬虚浮,没能拦住。

时槐咚地一下,撞到他胸口。

她想抬头,结果含糊缓慢地,唇瓣划过他的脖颈,吻在喉结上。

秦易浑身猛地一颤,唇角鲜血源源不断溢出。

被苦苦压制的火毒破防,一下子彻底涌现,秦易的意识几乎被击得溃散。他额头青筋浮起,苍白的肌肤被热意蒸红,体内有股冲动翻涌。

梼杌丹的火毒……怎么会和黑市见不得台面的媚药一样……

不,不对。

是他对时槐起了邪念,才让火毒推波助澜。

这念头一浮现,一贯冷淡内敛的少年,几乎是本能地推开了时槐,他决不能如此亵渎大小姐!

他绝不可以再生出那样肮脏的欲望。

“……你这么讨厌我吗?”时槐摔得短暂清醒了一会。

也是在这么一瞬间,她悟了。

她是不会引诱,但是男人好像都喜欢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她一边楚楚可怜,一边暗示自己喜欢对方,应该没有人能不动心。

这可不就是引诱吗?

“并非。”秦易似乎很意外,嗓音沙哑压抑,却断然回答她。

时槐蹙眉,委屈巴巴,“那你为什么推开我,不抱着我。”

秦易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时槐不知道这个引诱,要引诱到什么程度。

但截止目前,系统还是没有提示任务合格,也就是说,她必须得再想办法靠近他一点。

“你就是不喜欢我。”时槐不太会胡搅蛮缠,垂着眼嘀咕,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拉秦易的手。

但少年如触电般,飞快避开。

时槐:“……?”

她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时槐抬起脸,怒目盯着秦易。但大概是春宵草汁液的缘故,她看着秦易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尤其是他体温极其凉。

她整个人热得呼吸都滚烫,本能地往前挪了挪。

但还是不够。

她慢吞吞,伸手摸了摸秦易的脸。

对她而言,秦易的肌肤还是比她凉很多。时槐一碰到就不想松开,但浑身热意越来越强烈,她几乎撑不住,只能软趴趴地挂在他肩头上。

凉快,顺便这总算引诱了吧?

时槐慢吞吞地想,仰脸迎上少年的脸,“你怎么不说话?”

“……大小姐。”他忍得眼尾血红,浑身体温往上蒸腾,清冷苍白的脸颊彻底染上红晕,他盯着时槐绯红的唇瓣,鬼使神差地稍稍靠前。

不,不可以。

他眼睫猛地一颤,动作微微顿住。

时槐却似乎下意识抬头,刚好亲在他唇上,温热滚烫的气息涌过来,带起一阵酥麻。

“不讨厌大小姐。”他盯着这张脸,指骨几乎隐忍得泛白,掌心鲜血渗出来。

他最后一丝理智险些被扯碎,淡漠的兽瞳浮现欲望,有些残忍极端。秦易扣住时槐的后脑勺,艰难地把她拉开一点,这才对她道:“你中药了。”

对面的少女伸手,抱住他的腰,不肯撒手。

“我好看吗?”

秦易和她僵持着,不想冒犯了她,冷淡克制地回答她,“好看。”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秦易垂着眼,不看她。

“哦,不喜欢就不喜欢。”

对面的少女终于不再追问了,好像睡着过去了。他抬起眼,悄悄地看了一眼时槐,过了一会,他好似才察觉到什么似的。

秦易以为时槐睡着了,面色清冷惘然。

少女没动,安安静静。

他心口的火好像彻底失控,燎原之势。秦易微微仰起修长的脖颈,指骨绷到至极的森白,喉结上滑下汗水,垂下眼睫不去看时槐。

“我喜欢。”他犹豫着,轻声说。

他不知道何为喜欢,但不想说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