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易沉默地看着时槐。
她竟然是真的想和他结契，而不是想趁机，剖出他身上的仙骨据为己有。
一旦结契，此后祸福相依。
这可真是……
他觉得讽刺，又忍不住生出一股微妙的希冀，“……好。”
从秦易有记忆起，就待在血腥脏乱的黑市。半妖被当成畜生，关在特制的笼子里，他就蜷缩在角落里，看着人来人往人来人往。
但大多数时候，隔着人拿着器具想将他剥皮抽骨，最终因为无法成功而离去。
秦易的身上留下累累伤痕，无法痊愈，日渐失血腐烂。
他曾羡慕过街角的胖橘猫，被来去的人摸一摸，留下果腹的小鱼干。没有尊严，但至少没有人要日复一日羞辱折磨它。
少年看起来，有一瞬间的脆弱隐忍。
时槐看着秦易，稍稍有些心虚。
可她是恶毒女配诶，怎么可能会让步，时槐立刻一抬下巴，“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此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听起来像是男主卖身给她似的，但凡不是个吃软饭的男人都受不了。
秦易应该也……
“好。”秦易开口。
时槐：“。”
时槐轻咳一声，抽出腰间的剑。她割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滴入空中散发着浅黄色光华的符箓，符箓微微一闪。
“需要你的一滴精血。”时槐道。
五指连心，结契当然最好是指尖血。只是她看着秦易伸出的手，微微一愣。
其实秦易并不只有尾巴暴露半妖特征，那双琥珀色的兽瞳，还有连着肉膜的尖锐五指，也是蜥妖的特征。
当下的修仙界，唯修仙者为尊。
凡人和妖魔，都是修仙者眼里低贱的存在。只是修仙者是从凡人来的，虽然轻视，却算得上同一阵营，难以割分。
但妖魔族，则会彻底被视作邪恶的存在。
人和妖之间，势如水火。
像秦易这样的半妖从降生，注定不会幸福。他们被视作杂种，无论在哪里，都受尽嫌弃和排挤。在不少人眼里，半妖连未开灵智的畜生都不如。
这也是小说里，为什么秦易要与天争命，以半妖之身飞升成仙。
从此改写修仙界的局面，种族平等。
时槐觉得，自己这个恶毒女配当得很值得。她的目光立刻落在肉膜上，翘了翘唇角，语气雀跃，“这个东西，也割开吧。”
还不等对方躲开，时槐一把握住对方的手。
仙剑锐利，时槐对准指缝间连接的肉膜，一一划开。这是个精细活儿，时槐十分专注，就没有察觉本来可以挣扎的秦易，根本没有任何反抗。
分开十指，挤出一滴指尖血。
时槐看着符箓运转，她低头扯破裙边，给他将十指包扎起来。多少算她的契约兽了，总不能太磕碜，拉出去怪丢人的。
但她没经验，原主又留了水葱似的指甲。
好看归好看，指甲却时不时刮蹭过伤口。时槐包血淋淋的手指包得紧张，哪里能分神去在意自己的指甲，只觉得秦易还算配合。
少年脸色惨白，垂着漆黑的眼睫，偶尔皱起眉。
他一声不吭，看着手指时，稍稍有些失神。
契约已成，他的灵台之内能隐约察觉出时槐的气息，对方似乎如临大敌，分外专注。
从没有人这样专注对他。
“好了。”时槐道。
秦易抬眼，他看向空中那道渐渐消失的符箓，代表契约已成。对面的时槐抬起手腕，摸了一下手腕上蜥蜴形状的印记，若有所思，“我可以隐约感知到你。”
契约就是如此，秦易也可以感知她。
不但如此，他甚至能隐约察觉出她现在的心情很好。
因为和他结契……心情很好？
“好了，现在一般人看不出来你是昆山蜥半妖，自己低调些，别给我惹麻烦。”时槐很凶地警告他。
秦易点头，“是。”
和修仙者结契之后，他的妖气确实会被隐藏。碍眼的尾巴、肉膜，都有时槐帮他清理干净了，别人根本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种类的半妖。
甚至会被当做普通凡人。
只要他小心一些，就没有人抓着他的身份血统，对他穷追不舍百般辱骂。
或许……只是或许，他也可以光明正大、有尊严地伪装成一个普通凡人，平安稳定地过上一辈子。
这念头如破碎石而出的嫩芽，从探出头那一瞬间，就再也难以抑制地想要往上攀爬。秦易冷漠的心头，终于涌出一个清晰的念头，他再也不想变回低贱的半妖。
再也，不想。
“哼。”时槐有些烦躁，他实在太配合了，弄得她一点也不恶毒。
譬如刚刚，她那么凶，系统竟然不给她加积分！！
攒够了积分，可以减少任务数，提前回去把杀了她全家的霸总龙傲天给噶了！然后拉着傻白甜女主的领子告诉她，那个狗男人是个法制咖啊！！
时槐烦都烦死了，张口就来，“是什么是？！”
秦易顿了顿，看了她一眼。
这眼神，貌似很上道，时槐勉为其难等他重新回答。
呵，如此没骨气的话，他究竟是怎么说出口的。
迎着时槐傲娇中透着期待，期待中透着不高兴的目光，秦易垂眼，温声回答她，“主人说什么，我都会做好的。”
等着他犟嘴的时槐：“？？？”
可恶，你为什么要这么给我脸啊！！
时槐想说点什么，但结契既成，结契符搭建的空间消散，两人重新回到了现实空间中。
两道聊的热火朝天的声音就传入时槐的耳朵里，本能的八卦基因令她可耻地安静了三秒，想把这个瓜吃完。
“她一定是被夺舍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讲道理！！”
“她和我们同行，若是当真被夺舍……”
“就很危险对不对！大师兄，赤水山这么危险，我们还要带着一个被夺舍了的怪物在身边，这绝对不行，我们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你……”
“大师兄，你说应当如何处理？”
“你冷静一下，也许不是夺舍，我们怎么能随便……”
时槐心头一惊，同门被夺舍。
原主宗门内，就只有原主宗门修为最弱。在赤水山这种危险的地方，那个被夺舍的同门想杀人，怕是第一个人就拿她开涮。
时槐下意识摸腰间的剑。
剑鞘微动，撞到佩玉，令说得热火朝天的两人朝她看过来。
小胖子的表情很是古怪，看向高个子。
高个子是几人的大师兄，此时面色也有些古怪，却不得不若无其事地寒暄道：“师妹，结契好了啊？”
“师兄，有人被夺舍了？”时槐更在意自己的性命，随后才点了点头。
夺舍是至阴至邪的功法，只有恶毒的魔修和鬼修，不怕因果报复才会用这种手段。所以用这种手段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但在修仙界这种人一点也不少。
大师兄沉默片刻，“还不确定，师妹有何高见？”
他也觉得时槐很奇怪。
今天一整天，就没说一句风太大，太阳太晒，脚好痛要大师兄背，灵液不好喝要小师兄去三千里外的城内买青竹饮子喝。
“当然是……”时槐露出一个恶毒女配招牌微笑，“先下手为强。”
小胖子一把抱住大师兄，鬼叫一声，“师兄我错了她没有被夺舍！！！”
他根本没料到这么快，也没料到就是这么巧，被时槐听到了。时槐又凶又作，还心狠手辣，他觉得她完全会真的对他先下手为强。
时槐一头雾水。
但她也不知道谁被夺舍了，只能看向尚且正常的大师兄陈寒。
陈寒看向时槐，若有所思，一把捂住小胖子的嘴，开口对时槐道：“师妹，灵兽既然已经结契，想必师尊也很替你高兴，不妨带给师尊看一看？”
“也是。”时槐点头。
他们口中那个弟子是否被夺舍还未可知，反正她满身防御法宝，还和男主休戚相关，怎么看这个危险都摊不到她头上。
反倒是原主的师父，怕是不好交代。
修仙者都厌恶妖族，哪个弟子放过剑下的妖兽一马，都会被当做反面例子。至于和妖兽结契的，则大半当叛出宗门处理，小半被关一辈子紧闭作为教训。
嗯……半妖，在这些人眼里，比妖兽还低贱肮脏百倍。
时槐叹了口气。
秦易跟在她身后，他浑身都是伤，但始终保持着跟在她身后三步的距离。
对方的叹息，他也听到了。
时槐想到的东西，秦易当然也想到了。他作为一边被人人喊打，一边又人人渴求的昆山蜥半妖，最知道世人何等道貌岸然，又何等贪婪卑劣。
“我的师父谢合玉，元婴后期修为，世人尊称一声合玉真人。”时槐的嗓音蓦地响起。
秦易抬眼，朝她看过去。
少女的语调有些惆怅，“这把仙剑，本也是他的。他说，既然收了我做弟子，我定然听从他的嘱咐，这把剑在我手里和在他手里一样，方才把剑给我。”
她的神情语态，无一不昭示着话里藏着深意。
秦易的目光往下，最终落在那把仙剑上。
即便是握着仙剑，时槐的修为太差，不一定能困住他剖出完美的仙骨。但如果拿剑的人是谢合玉，那他连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他喉间微动，她说她听从谢合玉的嘱咐，所以才把仙剑给她。叮嘱什么呢？不言而喻！
难怪她修为极低，却能拿着一柄仙剑威胁他。
结了契，她和他就绑在一处，哪怕他跑了也能凭借感应找回她。时槐结了契图谋不了仙骨，可她一切行为，却是听着她的师父的授意。
这回要取他仙骨的，是谢合玉。
时槐根本不是想和他结契！她和那些图谋仙骨的人是一伙的！！
秦易心头冷得发凉，明明该愤怒，该恐惧，可他心口只剩下空荡荡的冷意，将他残存的情绪一点一点拖下去，最终归于平静的绝望。
就在这时候，时槐耳边忽然响起积分增加的金币声。
时槐：“……？”
作者有话要说：贴贴小可爱们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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