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崖底一夜

李云曦按着记忆中的姿势,颤抖着伸手放置在沈恪的胸前,心口处尚有一丝温热,她努力地摁压下去,眼里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又急又怕地道:“维桢、维桢,你醒醒......”

好一会儿,她手脚冰冷,双手虚软地都要使不上劲了,可是沈恪依旧是那般毫无动静。李云曦俯身凑近沈恪,一口温热的气息从贴近的唇间渡了过去。

沈恪的双唇很冷,冷得让李云曦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在渡气的这一刻,她似乎尝到了沈恪口中的血腥味儿。

隐隐约约的铁锈味在唇间蔓延,此时的李云曦却是顾不得什么羞涩和令人作呕的腥味了,她一遍一遍地将气息渡过,反反复复的,然而沈恪却始终没有动静,他身上的温度似乎都散尽了,冷冰冰的,让李云曦害怕。

到了最后,李云曦无力地趴在沈恪的身上,她呜呜哭着:“沈维桢!”

“咳、咳咳......”一道细微的呛咳声传来,李云曦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看过去,便见沈恪呛出了些许血水,她伸手触了一下沈恪的鼻息,可以感受到极其微弱的呼吸。

“维桢,太好了。”李云曦欢欣雀跃地抱住沈恪,泪水簌簌地滑落下来,滴在沈恪的面颊上。

只是虽说恢复了呼吸,可是沈恪依旧没有恢复意识。清冷的夜风吹过来,抱着沈恪的李云曦冷得打了个寒颤,她看了看四周,荒芜的崖底,漆黑幽冷包围着他们。李云曦虽然天真不谙世事,但也知道此刻他们不能这般傻呆着,不然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沈恪定然是撑不过去的。

李云曦动了一下手,突然触碰到绑在腰间的布包,她低头看了一眼,是那时候东篱她们帮忙收拾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没有掉。

她伸手解下这个湿哒哒的小布包,布包虽然被潭水浸透了,可是布包里的东西却是被人细心地包在油纸包里,隔绝了潭水的浸泡。

李云曦打开包扎好的数个小油纸包,她随手打开一个,里边是三个小药瓶。李云曦看着药瓶,顿时脸上露出了欢笑。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沈恪,因着不敢走远,她便起身迅速在周边走了一小圈,而后无奈地发现,附近似乎并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李云曦也顾不得再找寻什么地方了,沈恪的伤需要先处理,况且再远的地方纵然有容身之处,只怕她也无法将沈恪带过去。

她回到沈恪身边,伸手解开沈恪湿哒哒而又冰冷冷的衣服,衣裳一解开,便露出里衣,看到显露出来的里衣,李云曦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气。

湿透了的里衣已经被晕开的血水染成大片的红色,她将里衣掀开,便看到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绷带已经被浸染成了暗红色。李云曦颤抖着解开绷带,只是僵硬的手指头不怎么灵活,她解了好几次,却怎么都解不开。

李云曦看了一眼沈恪,本就苍白的皮肤此刻在血色的对比下,更是显出一抹狰狞的凄惨感。好一会儿,李云曦才勉强解开了绷带,而后她小心翼翼地将沈恪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将绷带一层层地揭开来。

沈恪贴着她的身子,李云曦的手触碰到沈恪的身子,冰冷惨白,原本已经开始略有愈合的伤口现下俱都崩开了,细细的血丝从崩开的血肉里慢慢地流淌出来。

李云曦咬着牙,将药瓶里的药粉撒在伤口上,或许是药粉的刺激,靠着她的沈恪无意识地发出轻微的呻/吟/声,李云曦吓得抖了下手,但还记得将药瓶握牢,他们的药不多,若不是先前随手带了这么一点药,现在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好了药,李云曦看了看自己和沈恪身上的衣服,都是湿哒哒的,根本不能扯下来当绷带。她只能小心地将沈恪靠在岸边的大石头旁。

她回身扒拉了一下那个小布包里倒出来的小油纸包,而后欣喜地发现里边竟然细心地准备了打火石。李云曦将打火石取了出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好在这崖底虽然荒芜,但是却又不少的枯枝。她起身将自己附近的枯枝收拢了一下回来,堆积在一旁。

“啪嗒、啪嗒、啪嗒——”李云曦蹲在那儿,一下又一下地划着打火石。只是她从来没有使用过,摆弄起来十分不利索,好几次都划到自己娇嫩的手指上,刺痛感让她抽了一口气,眼里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蓄满,她眨眨眼,泪珠就落了下来,可是她一转头看到沈恪杳无声息的模样,她便又咬着牙继续磕着打火石。

“咻!”一阵火光亮起。

李云曦终于是磕出了火,她拢了下枯枝,将火堆烧的旺一些,随着火堆的燃烧,寒冷的气息被驱散了不少。

李云曦看了一下四周,将湿哒哒的外衣脱了下来,放在火堆旁烘烤着。仅仅穿着单薄的中衣的她,扶着沈恪,相互靠在一起,凑近了一点火堆,借着火堆的温度,让身子稍微暖和一点。

她认真看了一眼沈恪身上的伤口,那伤药看来是顶好的伤药,原本还在渗血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止住了血,只是没有干净的绷带包扎起来。

李云曦眼尖地发现沈恪脱下来的衣服里似乎混着什么绸白的小布,她伸手抽了出来,这是......

她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这是她先前给沈恪包扎用的贴身小衣。

“怎么、怎么带着这个?”李云曦轻轻地呢喃着。她看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沈恪,抿了抿唇,将那小衣放在火堆旁烘烤。

等到那些烘烤的衣裳都差不多干了,她又急忙撕扯了一些出来,小心翼翼地给沈恪包扎起来。折腾了半天,才全部都整好,虽然包扎地极为粗糙,但好歹是将伤口处理好了。

月上中梢,衣裳单薄的李云曦就觉得更冷了。火堆的温度似乎也抵御不了这冷意,她伸手触碰了一下沈恪,沈恪的身子更冷,好似冻僵了一般,裸露出来的肌肤透着一股青白色。

李云曦也不知该怎么办,她想了一下,忍着心头的害羞,抱住沈恪,她温热的身子贴在沈恪身上,一股冰冷就顿时透了过来,让她哆嗦不已。她轻轻地揽住沈恪,耳边听着沈恪微弱的心跳声,小声地自言自语地道:“维桢,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你别介意。”

“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会送我回京的。阿爹,他不会谋反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呜呜...你说了,送我回去的。你不能食言!呜......”李云曦一边絮絮叨叨着,一边落着泪,她真的是太害怕了。在这荒芜的崖底,她唯一能依靠着的便是此时昏迷着的沈恪。

她谨慎地尽量不触碰到沈恪的伤口,将自己卷在沈恪的怀里,把自身散发出来的暖意传给冷冰冰的沈恪,不一会儿,在沈恪的怀里,她觉得困乏起来,虽然不想睡,可是这又惊又怕的一整天,早就耗尽了她的体力,这时候平静下来,她很快就闭上眼睛,靠着沈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恪的意识一直浮浮沉沉的,他很冷,五脏六腑里却又疼得厉害,一抽一抽的,仿佛是有人拿着钝刀子在一点点地割开,呼吸间几乎喘不过气,胸口憋闷地仿佛要炸开。

忽然,有什么温软的东西碰触到他的双唇,而后是一点点的清甜而又暖和的气息传了进来,一丝丝地撬开他憋闷的胸腔,一股腥甜呛了出去,呼吸慢慢地顺畅起来。

身上的疼痛感慢慢地被冻得麻木了,遍布全身的是寒意,冷得他想就此睡过去,好像睡过去以后便不会冷了。但很快,他只觉得冰冷的身子被人抱住,柔软温暖,让他几乎冻僵的身子稍稍暖和了点,而后又听到一阵熟悉的哭泣声,絮絮叨叨的,似乎一直在呼唤着他,那声音拉扯着他即将坠入幽冥的意识,哭声淅淅沥沥的,听着让人心酸。

沈恪只觉得这声音好熟悉,是谁?是谁?不要哭了,不要怕了,他不会死的。他想睁开眼告诉那个一直在哀哀哭泣的人。可是却始终无法将自己的意识从混沌中挣扎出来,他的意识逐渐精疲力尽,慢慢地沉入了无边的浩瀚黑暗中......

而崖顶的气氛却完全不如崖底这般静谧。

“大人,下不去了。峭壁太陡,人无处着力,系着绳子下去,但看不到底。”一位禁卫军低着头回禀着。

陈池站在悬崖边上,看着那幽深不见底的崖底,面色冷肃,他也知道下绝壁确实有难度,尤其是到了夜里,这深不见底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是......

“再下一次看看。”陈池沉默了一下,低低地道:“若再不行,就收队。”

人都下不去的,那么十有八九是摔得粉身碎骨了吧。回京,怕是不好交代啊。

“是。”那名禁卫军躬身应下,便回身去指挥。

在通亮的火把照耀下,一名内侍走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悬崖边,看了一眼悬崖,而后道:“陈大人,这还找什么了?一堆肉泥?”

陈池看了一眼内侍,眼中的冷意很重。

那名内侍不以为意,讥笑道:“甭找了,赶紧的回去和殿下请罪。好在宫中倒是还有一位郡主。”

说着,那名内侍便转身离开。

听着内侍的话,陈池眼中神情复杂,但是想了一下,便沉声道:“收队。”

确实,好在宫中还有一位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