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路开到A座，期间无数辆车超过来试图窥探粉色豪车的主人，但贴了防窥膜，一辆辆车失望离开。
苏云若一下车戴上早就把平底鞋换成了红底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咚咚咚响。
林星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主动去帮她拿放在副驾驶的包包。
“等等——”
苏云若拿回包，从里面掏出张卡甩给他，“我有事，你自己上去，喜欢什么直接买。等会儿忙完我打电话找你。”
拿着张卡，林星森有些失落。
她不和自己一起吗？
“愣着做什么？花钱都不会吗？”
林星森很快安慰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要求别人一直跟在身边。
坐上A座华贵的电梯，一同进来的还有好些人，或打扮靓丽，或新潮，林星森这身灰扑扑的打扮在其中显得有几分土气。
苏云若站在远处，似乎准备打电话，没有看他。
林星森低下头数地板。
门合上后这群人还在聊天，计划着逛完街去哪看电影，因为A座电影院的位置不好抢，电影票还是其他影院的两倍。
林星森想快点出去，离开这个被隔绝在外的环境。
只听“叮”了一声。
他仿佛抓到了救命草。
抬腿正要迈，迎面一波人冲进来。
“麻烦让一让”
前方的人开始聊起了天。
“你看那个直播了吗？苏云若她老公送她的惊喜。”
“看了看了，笑死我了，果然人无完人，再有钱的60岁老男人也是土狗一条，看到那顶绿色的玩意时我喝水都呛到了。”
“重点是苏云若之前还特骄傲说什么超级巨大的惊喜，估计她自己都想不到会是乡村节目吧。”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别人热络的聊天之中。
最终，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电梯也停停走走，抵达商业体最高层。
林星森松了口气，他终于离开电梯了。
周围装潢豪气的店铺大多挂着他不认识的字母和图案，里面客人少，却穿着和苏云若相似。
林星森知道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本想坐电梯下去，可刚摁下按钮就想起刚才电梯里的嘈杂，于是掉头去找扶梯。
下行途中林星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苏云若开车的样子。
即使其他人想要透过车窗看她她也无动于衷，甚至扬起下巴，骄傲地放慢车速。
特意给对方看似的。
怎么有人能如此享受别人的目光。
他不明白。
……
A座比林星森想象中更大，他只是到顶层找扶梯下楼，走着走着就陷入了迷宫。
在成群结队的人海中，林星森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的孤独感让他忍不住捏了捏鼻子缓解酸痛。
林星森懊恼自己没用，无论在哪里都不受待见。
他能感觉到同学对自己的故意疏远，他们碰见他时会露出一副震惊的样子，等他走远，立马就低声讨论起来。
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猜测与自己有关。
胡思乱想占据他的脑袋，林星森没注意到前面的立牌，啪一下撞上去。
发现周围人都注视自己，他快速把立牌扶起来，逃离现场。
应该可以去厕所吧，厕所就没人了。
这样想着，目光却无意间瞥到巨大的运动品牌标志。
欣喜将他从牛角尖里拯救出来。
班上有个男生在这里买很贵的篮球鞋，大家都特别羡慕。
林星森也是其中一员，不过他羡慕的是那个男生一进学校就被大家发现穿了双很贵的鞋子，而且每天下午有好多人会去篮球场看他打球。
“喜欢什么直接买”
苏云若说的话在耳朵响起。
林星森把卡在口袋里翻了一翻，大拇指刮弄上面突出的数字，陷入沉思。
苏云若和林远舟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他们能继续让自己呆在林家已经是天大的荣幸，自己不该花他们的太多钱。
卡片贴到手心，目光却忍不住在一整墙五颜六色的鞋子上逡巡。
不买，看一看可以吗？
林星森说服自己，就去看看。
他一直都想仔细看看那双鞋，可同学们躲避他，冷漠的眼神令他望而却步。
想象自己也穿一双大家都喜欢的篮球鞋……
心里有个声音默默告诉他，当拥有一双漂亮的篮球鞋，所有同学也都会和自己说话。
林星森抵不过诱惑，静悄悄地走进门店。
店员正在招待别人。
林星森松了口气，没有店员在身边紧追着询问，他的心理压力减少一些。
安静且小心翼翼地走到鞋架子下。
那双鞋外形好看，渐变蓝配上白色鞋底，足弓由黄色勾画出一道弧形。
“喜欢可以试一下。”
终于，给客人收完钱的店员注意到了他。
林星森慌张摇头。
他只是看一看。
店员刚卖出一双昂贵的鞋，心情尤其不错，“这双鞋很火的，那位客人也买了一双呢。”
那位客人，说的是刚付完钱穿着新鞋离开的母子。
男孩只是无意间回头，却诧异地发现店里还有熟人。
他忍不住喊了声，“林星森？”
被叫到名字，林星森和看起来乖顺的男孩对上目光。
林星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同学。
他下意识地想跑。
“站住。”
男孩的妈妈叫住他，“你就是在学校欺负我儿子的林星森？”
林星森懵懂抬头，没明白女人的意思。
男孩是没说过几句话的前同桌，搬走那天他对着桌椅重重松了口气，好像得到解放一样。
毫不掩饰的厌恶刺得林星森一整天都不敢抬头。
“妈妈，我们走吧。”男孩抬手拽女人的手臂。
“走什么走，终于是见着他了。”
女人两手抱胸，目露凶光。
母子俩的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那厌恶都如出一辙。
“听说你没妈管教，家里只有爸爸是不是？”
林星森只有12岁，被人戳中脊梁骨还不知道如何反击。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有鼻子有知觉，才刚开始酸，就像掉进游泳池一样，视野模糊。
但心里又有一丝傲气强迫着他不眨眼睛。
他没有欺负同桌。
林星森吸鼻子，看向同学，想要寻求答案。
可同学脖子一缩，躲到他妈妈身后。
学校里同学们看到他也是这样恐惧的模样。
委屈戛然而止。
林星森内心动摇。
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做过什么伤害到了前同桌，要不然他怎么会讨厌自己。
“对……对不起。”
几个字跟刀一样刮着他的喉咙断断续续冒出，尽管按照苏云若教的，他还可以说很多个字，可林星森心里有几分抗拒。
嘴巴闭上后用力咬住后槽牙，把即将要冒出来的眼泪逼回去。
“对不起就完了？你爸……”
“客人，这里是公众场合，请不要责骂孩子。”店员打断女人要说的话。
女人震怒，“关你什么事，被欺负的又不是你儿子。”
“因为您在店门口吵架会影响到其他客人，我有义务请您离开。”
“你个卖鞋的在我面前摆什么谱，知不知道我老公是谁。”
“您老公就算是国家领导人也不能在公众场合指责别人家的孩子，在学校发生的矛盾应该找老师查教室录像，孩子真的有问题就按照校规处置。在这里骂别人家的孩子只会显得您尖酸刻薄。”
女人被一席话怼到语塞，气得红唇颤抖。
“而且您的行为已经引起了骚动。”
经店员提醒，女人环视周围，果然看到许多路人看了过来。
男孩小心翼翼地拉自己妈妈，“妈妈我们走吧。”
确实该走了，可一想到自己儿子在学校里被欺负，心里这口气又顺不下去。
她用力骂出句“没妈的野种”才觉得爽快，转头离开。
走到扶梯时男孩心虚地回头，和林星森湿漉漉的眼睛对上，再次迅速闪躲，别开脸下楼。
……
一切好像没发生过，可是胸口的疼痛又十分真切。
林星森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思路都被别人带跑，“野种”占据所有思绪。
每个人都有父母，自己没有，那自己确实是个野种。
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林星森忙用手背擦眼睛，弄得整只手都湿了，满脸都被糊得湿哒哒的。
店员抽出纸递给他。
仅仅只是个小小的善举，林星森的情绪越发控制不住。
积压了太多委屈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
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爸爸妈妈在哪里……
就在几乎要张嘴大哭的时候，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
掏出来看，屏幕上郝然写着：苏云若。
林星森立即把哭腔吞回去，用卫生纸使劲擦脸。
电话响了第二次，才接起来。
“在哪？”
“……”
刚被眼泪堵过嗓子，第一下张嘴没能发出声。
“哑巴了？”
林星森吞咽唾沫，“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你周边有什么？”
店员指了指自己收银台后面的标志，林星森了然，“耐克。”
“在那里等我。”
店员：“你家里人？”
“我……继母。”
店员施施然点头，“嗷嗷，那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鞋子，我拿给你试。”
林星森摇头。
他只是进来看一看，不想麻烦这么好的阿姨幸苦拿鞋。
店员想，这真是个乖孩子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对奇葩母子说的会欺负同学。他一个人来鞋店，肯定是继母对他不好。
店员招呼林星森坐下来，给他倒了杯水。
有其他客人进来了，她就没空再管他，忙碌着去给客人拿鞋。
约莫十几分钟后，又卖出一双鞋子。
店员见林星森还在，便好奇问他继母是不是不知道路。
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身材婀娜，穿着绸面长裙的女人走进来。
店员目光落到对面商铺巨大的海报，当红的那位女明星笑容灿烂，眼睛弯成小月亮。
进门的女人脸更小，拉开茶色墨镜的鼻托，脸与远方的海报重合。
店员倒吸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