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皆是为她而来

张刘东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媳妇还没哄好呢,他爹又整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但他是独子,村里人都找来了,他不可能不回去,只能花钱请了个人来照顾贺蕾,又去买了药跟着村里人回到张家庄。

要不怎么说祸害遗万年呢,张保国都这样了,竟然还真的给救回来了。

不过也就是把命救回来,半身瘫痪,腰以下的地方动不了,大小便失禁,哪怕活着,也只能一辈子躺着叫人伺候。他抱着张刘东呜呜哭泣,想叫张刘东给他讨回公道。

可这怎么讨回公道?现在是1951年,刚刚建国没两年,法律条文没有那么细,在乡下地方,很多事情还是按照俗称的约定。睡别人老婆被当场抓住,还不是睡一个,到哪里都不占理。

而且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没有人去报公安,族里的意思很明显。要么张刘东去报公安,这件事传出去成为整个镇甚至县城里茶余饭后的笑话,然后他们一家被族人排斥,以后外人欺负不会有人帮你,家里办红白事都不会有人上门。

要么,就只能自己认了。

张刘东也不想去报公安,陈枝繁的事情刚刚发生,现在整个县城的人都在讨论他的八卦,他去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如果他爹这件事再闹出去,那他真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看着儿子半天不动弹,聪明的张保国后知后觉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这是要他吃下这个哑巴亏啊!

自己被废了,打成了瘫痪,儿子竟然不给自己讨公道,张保国悲从心来,呜咽出声,差点喘不上起来,张保春守在一旁,见了这阵势,连忙拿出银针扎下去,这才把他拉回来。

“想开些,再来几回,中风了更难受。”他也不晓得这事儿该怎么评价,张保国惨是真的惨,但也是他自己活该。

但这还不算完,张家和几人打了人还没打算放过张保国,他们找到了族长那里。

“叔爷,您晓得这几个贱人勾搭在一起多久了吗?五六年了,我家里那个娃娃才三岁呢,我现在都不晓得是不是我的种。三个家就这么活生生的给拆散了,我们几个人到中年成了老光棍,如果就这样算了,那我活着还有个什么劲,不如一把火把张家烧了跟讨命同归于尽,一命换三命,我也值了。”

张家和满脸阴狠,张保金怒气冲冲,竟然还在旁边点头。

其实偷人这种事吧,从古至今都不少见,在农村,媳妇偷人,穷苦点的人家也只能打一顿咬牙认了,因为他们没有多余的钱再去娶一个回来。张家和几人也正是晓得张保国有钱,已经想好了要拿这笔钱再娶一个才那么干脆利落离婚的,眼下自然是要放狠话让族里帮着他们要钱。

族长一个头两个大:“不知好歹的死伢子!给老子闭嘴,人都差点打死了你们还想咋着?真想去劳改不成?家里那小子跟你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咋就不是你的种的?不提小的,还有几个大的呢,都不要了?”

“可也不能这样算了!那我还叫什么男人!” 族长气势上来了,张家和又软下来。

“说说吧,你们几个到底想干啥!”

“赔钱!张保国必须赔给我们再讨一个婆娘的钱!”

听了这话,族长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村里不安稳,只要这几个小子不想着打打杀杀,那就没问题。至于赔钱,反正张家有钱,拿钱买平安,想来他们也是愿意的。

张刘东就这么被喊过来,族长先说了一番张家和几人要报复要烧房子要和他家同归于尽的话,给张刘东吓个半死。

他不是不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威胁有夸大的成分在,但,谁也不敢赌不是?

几人商讨一番在,最后张刘东不得不同意赔钱,如今娶一个媳妇聘礼少的十几块,多的几十块。但那是年轻人正常结亲,张保金几人年纪都大了,还有孩子,没那么好娶,拉拉扯扯的,最后商议好,一家赔100块。

但在给钱的时候,又出现了问题。

张刘东家明面上的钱财都给了陈枝繁,贺蕾一直在跟他说,这钱是他爹娘花的,必须让他们还回来,就算不能全部要回来,最少也得拿三千。

当初黑风寨的那笔横财大部分是贺蕾策划的,张刘东也就是打打下手,钱是两人一起藏的,但他没想到,这几个月,贺蕾竟然悄悄把钱转移了,他眼下根本不知道他把那些金银财宝藏在哪里。

被他发现后,贺蕾振振有词:“我孤零零一个,娃儿都是跟你生的,以后这些钱都是我们娃儿的,你可不一样,有爹有娘还有前妻狗崽子,难不成你还想拿我的钱去养他们?”

眼下这情况,贺蕾是不可能给他钱的,如今这几百给出去,他已经想到了贺蕾要如何不高兴了,但这钱也不能不给。

“娘,咱家钱呢?” 张刘东问华大凤要。

“钱啊,你问你爹,你娘这辈子就没见过家里头的钱。”华大凤有些讽刺的道。

张刘东只得去问张保国,张保国却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钱,什么钱,这家里哪里有钱。’

他如今成了这样,更要把钱攥在手里。

“爹,你别瞎说了,陈枝繁去找我算账拿着账本呢,上面白纸黑字写了你收的钱,五千多块钱,当着□□的面,你儿子衣裳都给卖了才堵上这个窟。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丢人事,外头几个男人等着呢,要是不赔钱咱全家怕是要被这些人打死。”

只有这么一个独儿子,张保国到底舍不得,只能把藏钱的地方告诉张刘东叫他去找,张刘东前脚刚走,华大凤后脚就跟了过去。他才把钱找出来,华大凤就一把抢过去,一张一张数。

张刘东没想到他娘会抢,正想发火,就见她娘数完了就在那里抹眼泪:“一千八百六,五千块钱只剩一千八百六,这个房子花了不到一千块,他每个月给我十块钱都要给我脸色瞧,却在那几个贱货身上花了两千多块。”

华大凤把钱攥在手里,又气又哭,张刘东看着他娘这样子,也不好说再把钱拿回来。他爹做的这些事确实荒唐,他娘伤心也是正常的。

“娘,张保金他们还等着呢。”

华大凤抽出三百块钱:“你去给他们,我要去问问你爹那个混蛋,钱是不是都给那些狐狸精了。”

华大凤说完气冲冲的就进了屋,两人在屋里爆发了争吵,被张保春骂了一顿才安静下来,但那钱,却进了华大凤的衣襟。

这还不算,她又跑到人堆里,把张保国在张家和媳妇几人身上花了两千多块钱的事情给说出去了。

“哎哟,我说张家和家日子咋过得那么好呢,不是鸡蛋味就是肉味,原来是张保国养着呀。”

“我跟保金婆娘一个村的,有个事你们不晓得,保金婆娘那弟弟小时候发烧烧坏了,时不时扯羊儿疯,到了二十来岁都说不上媳妇,就前几年,他们家忽然在三岔河镇那边娶了一个长得不错的大姑娘回来。有一回婆婆骂儿媳,村里人听说彩礼就给了300块呢。他们一家又穷又懒还要吃药,原来是张保国帮着娶的婆娘哟。”

华大凤越听越生气,她也晓得那些钱肯定是拿不回来了,如今说出来,也只能让张保国和几个女儿名声更烂一层。

事情闹到了今天这个程度,她谁也靠不上了,只能握紧了手里的钱。

张刘东想着家里现在的情况,如果他能把钱拿回去,贺蕾的脸色好歹会好看些,等风声过了,他每个月给爸妈寄钱回来也就是了。没想到华大凤一回来就张嘴了。

“刘东,你爹这回算是把老刘家的脸都丢干净了,以后我出门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这村里我们是待不下去了,我跟你爹进城跟你住吧,你媳妇在家闲着也没上班,正好跟我一起伺候你爹。”

张刘东愣住了,去城里一起住,还让贺蕾伺候他爹?这怎么可能!以贺蕾性格不闹翻天才怪。

屋里除了张保国夫妻,还有张保春和民兵,几人的一起看着张刘东,张刘东压力很大。他是独子,现在父母这样了,他拒绝了,定然会有人说他不孝。

可以贺蕾的脾气,他是真不敢啊,接过去了还不得天天干仗。

张刘东为难的道:“娘,您也晓得,贺蕾现在怀着身子呢,陈枝繁带着领导把我们家底都给掏干了,她气得动了胎气,现在还在住院,我走的时候还闹了一场。她的性格你也晓得,我是真怕孩子出什么事,我爸现在也不好移动,要不您先照顾他一段时间,等贺蕾生了,我和他说说。”

华大凤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但其实并不意外。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了解呢。如果不是早有预感,她怎么会对儿子使手段把钱抢过来。

“刘东,我们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啊,从小到大,你要什么娘都给你,现在这样,你真是寒娘的心。”

华大凤一边说一边擦眼泪,话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敢开口要钱了,真要是要了,那他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他的爹娘他也了解,如果他拿着钱走了,他们绝对能做出自己找上门住进去的事情来。

他在厂里的名声岌岌可危,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张刘东回来了两天,处理完这些事情,都没等张保国好些,就匆匆回了城,毕竟贺蕾还住在医院里呢。

村里人看着他这个做派不由得咂舌,儿子再成器,不孝顺又有什么用,爹都这样了竟然就自己跑了。

华大凤嘴毒,以前没少在村里奚落人,如今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话,但凡出门,不是说张保国就是说张刘东。华大凤在外头被挤兑了,回家就拿张保国出气。因为张保春时不时会过来看看,她又不想多花药钱就朝着张保国还有知觉的手臂内侧拧,每次只拧一丁点儿皮肉起来,又疼又不留痕迹。

张家庄的消息传到陈枝繁耳朵里这天,正好是福贵的头七,陈枝繁把家玉托付给莫婶子之后,带着酒和纸钱元宝去了福贵坟前。

“爹,我给你报仇了。”

陈枝繁倒了两杯水酒,一杯倒在了地上:“张保国虽然还没死,但是他往后的日子定然会生不如死,你该投胎就投胎,千万不要有怨气,也千万不要惦记着我,我往后肯定能把日子给过好。”

陈枝繁絮絮叨叨的跟福贵说着她这些天做的事情,华大凤和张保国都是自私的人,陈枝繁走了,张刘东抛下他们两个。五代单传的张家连血缘近些的亲戚都没有。

也就是说,没有人压得住华大凤了,张保国以前对她拳打脚踢,又让她成为整个村的笑柄,偏偏华大凤骂陈枝繁骂惯了,现在她成了食物链的顶端,也不知道会想出多少手段来折磨张保国。

“这些都是他们活该的,如果不是有家玉,我真想把他们都送过去给您赔罪。”

陈枝繁想起来她初见福贵的事情。

那天,张刘东和人打架打不过,那人是张家族长的侄孙,华大凤不敢去找麻烦,哪怕她帮忙了,跟着一起被打得鼻青脸肿,华大凤还是把气撒到了她头上。

她让陈枝繁跪在院子里挑豆种,还不给她吃饭。第二天一大早去打猪草的时候饿得受不住,就在草堆里找野果吃。

但是张家庄穷,孩子们常活动的地方早就给摘完了,村里有个烂泥潭,养牛的人家经常牵着牛去里头打滚,那周围也长满了野果,但孩子们嫌弃脏不乐意摘,陈枝繁往日里也不去的,可那天实在饿得没办法了。

刚见到里头倒了个人的时候陈枝繁吓死了,以为人死了。但她又害怕人万一没死,实在不忍心,便忍着害怕下了泥塘。她力气小,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借着浮力把福贵的脑袋移到泥塘边上。

好在人还是温热的,陈枝繁擦干了他的脸,颤颤巍巍的试探,察觉到呼吸的那一刻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开心起来,连饥饿都忘了。

陈枝繁在旁边守了福贵一个下午,人终于醒过来了,也亏得是夏天,他泡在泥里没感冒。

但福贵也被吓到了,若不是这个小姑娘,他就要交代在这臭泥塘里了。带着救命之恩的好感,福贵看陈枝繁怎么看怎么喜欢,就是这孩子太瘦了,瘦的他心疼。

他从聊天的内容里晓得了陈枝繁的身世,没说什么就走了。陈枝繁还是个孩子,也并不觉得救了人需要人家给什么回报,她想到庙里的师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想着她救了人,下辈子应该能投个好胎,再也不用做童养媳,就高高兴兴背着猪草回了家,华大凤骂她她都无所谓。

第二天家里就来了人,是郑家的管事,一开始说要把陈枝繁买过去。但华大凤买陈枝繁过来是给张刘东共命的,法事已经做了,她死活不同意,那管事只能退而求其次说让陈枝繁去郑家做小丫鬟,张保国晓得有月例拿,人还是他们的,当场就答应了。

陈枝繁后来很多次想,如果没有遇见师父,她一直在张家的话,大概早就被打死或者饿死了吧。

头七这晚,陈枝繁依然没有等到福贵还魂,她也放弃了,决定收拾东西带着家玉去京城。

钱要回来了,大仇得报,陈枝繁终于能分出心神来想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她从陈十四身上得到的好处。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有两波人都在朝着小镇赶,皆是因为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