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做的千层底布鞋很是不错的,纳的鞋底尤其扎实。宋安娴近日来也绣出五个荷包,又做了一套簪花头饰,配色和手艺也都娴熟。
这趟去县里,薛宁打算将东西,都托付到薛家的杂货铺里代卖。
两人一路搭车去到县里,路上只吃了炊饼果腹。因为路上搭车不顺,直到过了午饭的时辰,两人才赶到县城。
薛宁也是头一次去薛家的杂货铺,一路打听着寻去了店里。
两人一路往东街走去,街上道路宽阔平整,路面竟是用青砖铺就的,又洒扫得干干净净。路边的门面也都像模像样,来往行人更是衣着体面。
安娴拘谨地拢龙衣领,拽好衣袖,“大嫂,薛家的店是在前头吗?”
薛宁也四下里张望,远远看见了挂着的招牌,“看见没,就在那了!”
话音刚落,薛宁便快步上前,提起裙子迈步进了店门,大大方方打量起店铺来。后头的宋安娴也追上来,深吸口气迈腿走进了店门。
薛宁打眼儿一扫,铺面约莫有六七十平,门边摆着一对实木雕花太师椅,瞧着做工用料都是好的。就连店里的货架柜台,也全都是实木雕花的。
货架上摆着几件精美的实木雕件,另外还有瓷器、香烛、龛座等。另外还摆着羽扇、荷包、鼻烟壶等小件的杂货。
说是杂货铺,这里头的摆设却是很显档次。
店里站着个伙计,薛宁便问他:“你们掌柜的在吗?”
伙计拿眼睛上下扫她两圈:“大姐,这不是当铺,用不着找掌柜的。”
薛宁也拿眼睛上下反扫回去,索性不再理他,四下里随意走走看看。
宋安娴紧抿着唇,一张小脸绷的死紧,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嫂身后。
薛宁才拿起柜台上摆着的荷包,伙计就呵斥:“放下放下,本店商品一律只看不摸。”
伙计又翻个白眼,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摸脏了赔得起吗。”
薛宁也瞪他一眼,仍旧把荷包拿在手里翻看。
忽然斜插进只手来,飞快将荷包抢走了,伙计满脸嫌恶:“都说了不许摸,听不懂人话怎么的,摸脏了你们买啊?”
还没等薛宁说话,宋安娴就紧绷着脸,不甘示弱地瞪着伙计,“进店就是客,客人要看哪样,就看哪样。”
说着,她拿起一只宝蓝色缎面绣金线的荷包,“你得先说价钱,再问我们买不买!”
宋安娴本来就是出门涨见识的,想看看外头卖的荷包都是什么花样,都是怎样的绣工。若是绣活做得巧妙,买一只回去做参考学习也未尝不可。
“承惠二两一个!”伙计吊着花腔唱道,“姑娘给钱吧——”
宋安娴一下子憋在了当场,“这小小的荷包,哪值这个价?!”
她听说关中闹蝗灾时米贵如油,一斗米作价一贯,许多人都吃不起饭。这一个荷包,竟比灾年的活命粮还贵一倍!?
伙计连解释都懒得开口,料想说了她们也不会懂的,“买不起就放下!”
宋安娴只得把荷包放回去,转头看向大嫂小声嘟囔:“你们家的伙计,可真厉害……”
伙计听不清她说什么,刚要往外赶人,就见薛宁回身坐在了太师椅上。
伙计是真急了:“起来起来,这是我们镇店之宝,叫外头的贵人们看了,可得怎么想!你们是来耍无赖的吧!”
薛宁打从刚才就瞧见这套椅子了,她握在扶手上摩挲几下。
这椅子漆了猪肝红漆,色泽光亮细腻,摸上去也温润。更别提那雕花,花瓣的褶子都没落下,精细得很。
薛宁不懂这些讲究,只觉得好看、好摸,可不是穷老百姓能置办得起的。
她心中暗暗乍舌,难怪薛二哥随手就送出一整头猪,看来薛家是真的有家底儿。
她先前去过老宅几次,虽然院子盖得宽敞,可毕竟是乡下庭院,比不得城里的雕梁画栋。院里只做了个花池,也没有游廊鱼池,薛宁并没觉得薛家多么富裕有钱。
而且家里待人接物也都随和,也没见铺张奢华,不过就是比村里人穿得体面罢了。唯一让薛宁亮眼稀罕的,就是家中畜养的那匹拉车的马了。
倒也不能怪薛宁没眼力,她一个后世穿来的主儿,哪里分辨得出好赖。
她以为乡下老宅里用的瓷盘碟子、桌椅板凳不过是普通的物件,却不知乡下的百姓,大多席地而坐,就连城里也未见得家家户户都能用得上瓷器。
薛宁拍拍扶手:“这椅子也是店里卖的?”
伙计都被她气笑了,“穷酸的破落户,跑这儿来装什么大个儿的!你管我们卖不卖!”
“卖卖卖——”忽然从铺子偏门跑进个精瘦的小子来,正是先前见过的赵三儿,“这是卖的,出自翼州圣手肖先生,雕工最是讲究不过。”
伙计撇着嘴说风凉话,“就你菩萨心眼热心肠,与她们多说什么。”
赵三儿也不搭理他,他们两人原本就不大对付。赵三儿也不同他多说,就让他得瑟着,准备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薛宁边看边赞叹,“确实是好东西。”
“还用得着你说?”伙计碎嘴道。
“把荷包拿来看看。”薛宁又想起刚刚没细看过的荷包来。
赵三儿殷勤地拿来两只花样不同的,递到她们手中,“这个藕色的是丝线满地秀,那个宝蓝缎的是南边来的新花样,羽秀。”
宋安娴见这人办事殷勤,看看大嫂又看看旁边的伙计,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故意梗着脖子问道:“听说这值二两?”
“是一两七钱。”
旁边的伙计立马翻了脸,“都说了二两!赵三儿你跟着瞎裹什么乱!”
“你乱报价钱,还不许人说了?”赵三儿作势就要往后院走,“我倒要找东家问问,你李二鬼到底错没错!”
“你叫谁李二鬼!?”那伙计急了眼,仗着年长高大,就要打赵三儿。
眼瞅着伙计就要打起来了,薛二哥从后院过来,喝止他们:“像什么样子!”
两人赶忙停手,赵三儿幸灾乐祸地看着李二鬼,心想有你好看的。
“过会同你们算账!”薛二哥绕过他俩,走向薛宁,“三妹来了?”
李二鬼在后头瞪大了眼睛,死活也没想到这破落户竟是东家妹妹!
“我小姑做了几样秀活,想拿来在店里代卖,不知能不能行?”
宋安娴原本对自己的手艺有几分信心,这会却觉着拿不出手了,她左思右想,还是把荷包从篮子里掏了出来。
荷包是黛青色的绵料子,与店里的两只高档货色放在一处,犹如云泥之别。就连原本颜色鲜亮的簪花发饰也暗淡了许多,更别提还夹带着一双男子穿的黑布鞋。
李二鬼在旁边偷眼瞧着,心里冷笑,心想哪家富户没个穷亲戚,这怕是来打秋风的。东家向来精明,肯定不会做这糊涂事。
薛昭平拿起荷包查看,宋安娴忐忑不安地在旁边等着,心都吊到了喉咙口。
“这店里摆的你们也瞧见了,来买货的都是家里殷实的,不怕东西贵,就怕货不好。”
薛二哥接着道:“这绣工着实不错,图案寓意也不落俗。可是用料差,若是用料讲究再加些巧思,应该是不愁卖。”
薛宁点头称是,退求其次同他商量:“这绣活确实漂亮,店里能不能低价收?”
薛二哥低头沉吟,拿起那只簪花反复查看。
簪花不止女子可戴,在男子中也颇为盛行。
可这簪花虽然颜色鲜亮手艺精细,可样式不够出挑,用得也是寻常绢布。
薛昭平看三妹一眼,“可以按进货价收,但有个条件,下次必须得用绢绫绸锻和优质绣线来做。”
宋安娴连忙点头:“是这个理儿,我们回头就去采买。”
“嘿,其实咱们店里就有卖的,我去后头给您拿点看看。”赵三儿在旁边搭话,说着就往后院跑去。
薛宁不禁笑起来:“我钱还没拿到手,就又得送出去了。”
不一会功夫,赵三儿捧着一应物品回来了,只打眼儿一瞅,就知道都是上好的材料。
“亲兄弟也得明算帐,若是下回还是舍不得用好料,那我可就不收了。”说着,薛二哥把东西一股脑全扫进薛宁怀里,“这回的帐先记我身上,下回自己去买。”
二哥可真是个大方的好人。
薛宁捧着东西,嘴里抹了蜜似的谢他:“多谢二哥,还是哥哥好,最心疼我了。”
薛二哥也笑:“早该这样了。”
薛家人都勤快,就只出了老三这么个光说不练的懒货。现如今她想寻财路致富,做哥哥的自然要帮衬一把。
旁边的李二鬼看傻了眼,拽过赵三儿往后院走去。
他把赵三儿抵在门边上,气急败坏问:“那女的究竟什么来路?!”
赵三儿挣开他的手,哼笑道:“傻了吧!那是咱东家的亲妹妹,薛家的三小姐!”
李三鬼眼珠子滴溜溜转,忽而笑起来:“就是那个嫁给乡下死穷鬼的小寡妇?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还当是家里的姑娘,仗着哥哥作威作福?”
他边说,边探着头往店里看。
就听店里薛宁问道:“家里还有空房吗,我们想将就一晚,明儿个再回村里。”
薛二哥磕巴都没打一下:“有,你俩住一间吧。”
这话语间的亲近显而易见,李二鬼的脸色变了又变,保不齐东家还真会为这破落妹妹发落了自己。
他脸色不善地看向赵三儿:“你早就知道她是谁?”
“岂止是知道!你去过东家老宅么,薛老夫人顶宠的就是三小姐。”赵三儿神气道,“你笑她是破落户的穷酸寡妇,赶等人家改了嫁,就又是大户人家的奶奶了!”
赵三儿挣开李二鬼,挺直了瘦弱的小身板,“你等着瞧吧,狗眼看人低!”
李二鬼瞅着他走进店里的背影,眼里淬了毒般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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