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一荤二素，上桌后起初气氛有些尴尬，一家人都是各怀心思心事重重，可架不住饭菜实在诱人，很快便响起碗筷碰撞的声音。
接近尾声时，大哥摸着略微鼓胀的肚子才想起来问，“妈，今儿什么日子，怎么还吃上肉了？”
听见这话燕萍一愣，其实她也一直在心里嘀咕呢，明明自己没买过肉，这锅包肉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燕若月早就料到会有人问，咯咯一乐，“大哥，这是用面粉做的素肉，不是真猪肉。”
“啥？面粉做的？”大哥一愣，“可这口感和肉一模一样啊！”
大嫂和二姐听见也是瞪圆了眼睛十分吃惊，只见赵书文轻拍燕萍肩膀，“妈，你厨艺啥时候这么好了？还会做素肉！”
见燕萍愣住半天都没开口，一旁大嫂忙拱了一下他胳膊，低语一句，“是小妹做的。”
“啥？！小妹？”
一听说晚饭都是燕若月一人做的，赵书文顿时瞪大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从小被惯到大的毛丫头居然改邪归正了？！
别说大哥不信，大嫂二姐就连小侄女都是心里阵阵犯嘀咕，觉得燕若月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二姐赵静知道妈和大哥惯着她不好开口，只能硬着头皮道：“小燕儿，今儿上午邻居王大妈和李婶又来咱家催债了，你欠人家的三十块钱咱一时都还不上，你可别变着法的再要钱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燕萍才终于开口，“静啊，你小妹这刚大病初愈，就先别给她施加压力了，钱咱慢慢还，总能还上。”
赵静不由得攥了攥拳，她妈什么时候可曾这么惯过她啊！她可是亲女儿啊！
可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没承想燕若月却冷不丁来了一句，“大姑二姐你们放心，下个月我开了工资立马还钱。”
啥？工资？
她班都不上哪来的工资？
——
第二天一大早，燕若月真就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起床上班去了。
早饭没来得及吃，燕萍匆忙给她塞了两个玉米饼子在路上应付，临走时还一直叮嘱她，“燕子啊，跟那向阳分了就分了，姑再给你介绍更好的，可千万要想得开啊……”
燕若月忍不住噗嗤一乐，心说那种男人狗都不要，分手了她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放心吧，大姑~”
工作是燕萍费劲托了关系花了钱给她找的，是在一家国营小饭店当服务员。
虽说燕若月从前不务正业成天鬼混，不过她父亲毕竟是消防队的救火英雄，当年殉职时还在薛城上过报纸头条，燕若月作为烈士子女应当被照顾几分，表现好的话转正不是问题。
虽说让燕若月这一代神厨去端盘子实属委屈，不过在七十年代的服务员可是个很体面的工作，不仅地位高，工资最少也能拿个三四十块。
最关键的还是铁饭碗。
然而从入职至今原身已经旷工一个多月，早已引起了同事和领导的极其不满。
燕若月叹口气摇摇头，心说转正暂时别想了。不过宇宙尽头是编制，她怎么也得想办法保住这个正式工作。
饭店离她住的山楂巷有二三公里，开车也就三五分钟的事，可她现在连个自行车都不称，只好“坐11路”去了。
凭着记忆一路走来，她发现这周边工厂不少，其中就有她大哥上班的印刷厂。
过了红星饭店再往前还有个材料厂和钢铁厂，而红星饭店恰巧处在一个四通八达的位置，人流量极为可观。
不过红星饭店只有一层，是民国那阵就留下来的老建筑翻修而来，最顶上有个五角红星，大红木门左右两边各写着“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八个大字，白色墙皮已经有些破损掉落，能看得出来饭店开了有些年头了。
燕若月刚到门口，便见里面有个身材微胖，头编大.麻花辫，脸蛋泛红的三十岁大姑娘正摆弄手中抹布，斜眼瞥她。
是红星饭店服务员孙大红。
“呦，冬梅，快看谁来了。”
孙大红往一旁使了个眼神，里面另一个名叫王冬梅的服务员便探出头来看了眼，又很快缩回去嘀咕了一句。
燕若月没听见她说什么，但指定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她早有心理准备，没打算和她们计较，径直走进屋内，习惯性朝后厨而去。
没承想孙大红当时就把抹布一拍，语调阴阳怪气，“这么多天不来，一来就大摇大摆往里屋钻，当自己是领导视察啊！”
一旁冬梅连忙小声喊她，“大红，你惹她干嘛，别忘了她可跟店长儿子……”
“跟店长儿子关系好咋了，一个破鞋而已，有什么可牛气的！”大红故意抬高语调，好像生怕燕若月听不见，“别以为仗着有关系就能为所欲为！”
燕若月一字一句听得清楚，虽说她初来乍到只想息事宁人，可总归也不能把自己憋坏了。
“我说这位老大姐，听你语气好像很嫉妒的样子啊，怎么，三十岁了没男人要，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店长儿子有关系了？小心我告你诽谤诬陷！”
“你你你管谁叫老大姐呢，你！”
孙大红一听当时就急了，却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燕若月轻笑一声，“你嫉妒我模样好看我能理解，我也承认能来这上班是托我爸我姑的福，不过能否留下来就是我的本事了。像你这种正事不干只会背后嚼舌根的怨妇，我看迟早下岗！”
“你！”
孙大红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她下意识抬起手中抹布，一副要朝她砸过来的架势。
说来也巧，她胳膊刚抬起来就碰巧撞到了身后路过的厨师助手李大柱，哐当一声，连同他手里端的面盆和鸡蛋篮子尽数撞翻在地！
还好李大柱眼疾手快抱稳了面盆。
不过鸡蛋就没那么幸运，总共十几个鸡蛋有一半都打翻在地，还有一半虽落入了面盆，却也都壳碎液流了。
燕若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说报应来得还真快！
“孙大红！你这是干嘛呢你！”
助手李大柱紧皱眉头起了身，脸上顿时写满了不悦，“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鸡蛋全浪费了！我这和到一半的面也白整了，大厨让我得赶紧蒸馒头呢！真是耽误事……”
“哎呦，大柱真不好意思，我，我来帮你收拾吧。”
孙大红连忙上前，却被李大柱一把推开。
“光收拾有什么用！这一篮子鸡蛋怎么也得一块钱吧？我跟大厨说说情，少说也得扣你八毛工资。”
“什么？！八毛！凭啥啊！”孙大红顿时抬高语调，恶狠狠指向燕若月，“是她的问题，她上班期间故意激化矛盾，让她赔！”
李大柱看了眼两米之外的燕若月，不由得撇了撇嘴，“行了吧大红，你闯的祸干嘛找别人？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干活，再闹下去店长来了罚得可不止八毛了！”
“你！”孙大红一听又要罚钱，只好咬咬牙不情愿地收回手来。
李大柱低头看看怀里的面盆，里面鸡蛋面粉琳琅满目，无奈叹口气自语道：“唉，这面可咋整……”
思来想去最终他还是决定让大厨拿主意。
可就在他硬着头皮刚要进厨房时，燕若月却忽然上前将他拦下。
“大柱哥，既然鸡蛋都打进面里了，也不能浪费，不如咱不蒸馒头改蒸面包吧！”
李大柱闻言顿时眸色一亮：是啊，他咋没想到呢？！
不过很快他的双眼又黯淡下来，“主意是好，不过做面包我不太熟悉呀，没怎么做过。”
“没关系，我熟啊！我来帮你！”
燕若月也没多想，洗完手上去就开干。
她先将鸡蛋壳全都打到面里，然后加入了一些牛奶，白糖和食盐，活好面后开始醒面。
等面醒发好后分成小团，继续醒发至两倍大时在表面刷上蛋液撒上芝麻粒，放入蒸锅蒸十五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出锅时，香喷喷的鸡蛋面包表皮金黄，蓬松暄软，泛着一股奶香还有鸡蛋的香味，光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口水四溢食欲大发！
饭店大厨赵铁兰是个三十八岁的离婚妇女，之前一直在厨房忙碌，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在看到徒弟刚出锅的面包时却顿时一怔，不自觉露出了赞赏的眼神。
李大柱不由得感叹，这次多亏了燕若月才没让他凭白挨一顿骂。
同时惊异于这小妮子虽只是个服务员，却是深藏不露厨艺了得，危机感也油然而生。
也不知是香味的缘由还是凑巧，面包刚摆出来就吸引了三两个顾客进店。不过时间有些晚了，已经临近早上八点钟，即使有客人想必也都是吃口早点就赶去上班的。
客人中，一个独行的高个男人一进门就吸引了燕若月的眼球。
在满街工装的年代，他却身着一席深绿色毛领大衣，高挺的身材衬得他身形坚毅俊朗，只看影子有种军装大氅的威风气质。五官比想象中还要冷峻，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和鼻峰透着股狠劲，让人一眼便知此人不好惹。
可冷是冷，但不妨碍他帅啊！
燕若月一时看呆了眼，觉得这人简直长到她心坎里了，完全戳中她的喜好。
在她愣神的功夫，男人已经径直朝柜台这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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