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茹立在门框边，同廊下站着的宋青玥说完话，便扭了下头示意她进来堂屋。
宋青玥走到屋里，给沈老夫人行了礼，站起身后，又被沈宜茹推着坐到老太太身边。
她还道沈欢歆那炮灰朝沈老夫人告她的状，自己会挨一顿训，却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夫人笑得端庄慈祥，周围都是自家人，她也不避讳，握住宋青玥的手，直接问她道：“我听你娘说要给你说亲，我有个不错的人选，你觉着李家那小公子如何？我瞧着你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
闻言，宋青玥方才对沈老夫人产生的那点子好感霎时消散了。
李珞？那个纨绔？
她笑着说：“说起来，比起我和李公子，我倒是觉得表姐和他关系更好。两人家世品貌什么的也都相配。”
纨绔配上草包，自然相配。
沈老夫人闻言，竟是意外得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
她缓缓松开宋青玥的手，脸上的笑敛起。
众人围坐。
沈欢歆坐在沈老夫人另一边，探出一颗头，隔着祖母望向宋青玥，听了她的话，气呼呼道：
“你说什么呢？李珞他可配不上我，他顶多就是我的小跟班儿。”
说完，待宋青玥看过来，她又将脑袋扭回去。
表妹还没恢复正常呢，她不和她一般计较。
沈欢歆垂着头，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捏起桌前放着的一块枣泥卷吃起来。
沈老夫人也不再理会宋青玥，一众人谈起别的话。
天色黑上来了，丫鬟们陆陆续续端着托盘进屋，叶芙兰候在沈老夫人身后，张罗着她们将吃食摆上桌子。
沈章垂手恭立在前，正同沈老夫人说着话，却听见她话头一转，问道：“你同世子妃成亲快两年了罢？”
沈章一怔，应了声是。
沈老夫人道：“我那老姐妹成天在我耳边说她那曾孙子，听得我可真是眼热呐，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享那等福气。”
这话直白的，让正忙活指挥小丫鬟的叶芙兰顿时没了声儿。
她抬起眼帘望了沈章一眼，便见他也在望着她。
叶芙兰扯着帕子，倏地偏过头去。
沈章便笑了，他眉目清俊，曾经的状元郎世家子，为官几载更具威仪，举手投足颇有风度。
他拱手笑道：“委屈您老再耐心等等，我估摸着您曾孙子也快来了。”
叶芙兰不禁瞪他一眼。
这说的什么话？他说来就来？
沈老夫人侧身拉住她的手，笑呵呵道：“行了，孙媳妇也别忙活了，快坐下来一起吃着饭。”
沈欢歆咽下一块点心，歪着头，慢吞吞对沈老夫人道：“祖母，你这几个月都在兴觉寺待着，哪里有您的老姐妹？您的老姐妹也上山了么？”
叶芙兰多希望这遭话快点过去，闻言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嗔她道：“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富安长公主坐在沈欢歆另一边，笑着将她拢入怀里，“真是什么都不懂，人家说东你说西。到底是没开窍呢，这小笨瓜。”
威远侯在一旁笑道：“又这般嫌她，日后她真出阁了，我看你是最舍不得的。”
富安公主瞥他一眼：“你舍得？”
沈欢歆听了母亲的话，有些不服气，她哪里没有听懂了，不就是祖母想要个曾孙子么，直接说让哥哥嫂子赶快生一个不就成了？
她就是不明白祖母为什么要拿老姐妹遮掩，问一问而已，这都要被母亲说笨。
她不信只有她一个人不懂得。
“兀那恶鬼！你在不在？”
“又干什么？”
沈欢歆觉着他的语气带些不耐烦，不满道：“我叫你一声怎么了？你是只多高贵的恶鬼么？我叫你一声你，你还不乐意了……”
嘀咕完，也不等谢准回覆，自顾自又问：“你这恶鬼知道吗？你说我的祖母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让哥哥嫂嫂生孩子，还要拐着弯儿说话？”
谢准：“……”
她催促道：“你说话啊。”
谢准只得回答她，直言道：“因为生孩子得夫妻两人一起，一起——”
不知怎么，他突然说不出口。
沈欢歆一面吃着饭，一面在脑海中好奇问他：“一起什么？”
谢准不禁默了片刻，他闭了闭眼，道：“没什么。”
沈欢歆哼一声，撇嘴道：“原来你这恶鬼也不知道呀，亏你方才还装得一副很懂的模样。”
谢准额角跳了一跳。
听他不作声，沈欢歆将母亲夹给她的胡萝卜弄到一旁，接着说：“你说了跟没说一样，我当然知晓夫妻才能生孩子，你以为我连这都不知道吗？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我和三哥哥以后成婚结了夫妻，也会——”
谢准蓦地压低声，打断她：“沈欢歆。”
下意识的，他只是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不，想都没法想，一颗心徐徐沉下去，忽然觉得很是憋闷。
他那对长眉皱得死紧，冷声道：“你接着说下去试试？”
沈欢歆霎时止住了话语，只因，只因这恶鬼突然变得好凶。
“你，你这恶鬼在威胁我对不对？我就算说下去又怎样？你凶什么凶？”
谢准只哑声道：“你和赵嵩不会成亲。”
沈欢歆确定了，他确实在威胁她。
好歹同谢准在一个身体里过了好些天，她不像一开始那般怵他了，明白过来他确实在威胁她后，先是觉得气恼。
沈欢歆不高兴地说：“你这恶鬼是不是忘了之前说过的话了？你说不会伤害我，让我不要怕你呢，可你现在是在做什么？真是说话不算数。”
谢准沉默着不作声。
沈欢歆见他不说话，便觉着他是心虚了，自个儿心中底气也越发足。
她哼了声，偏与他作对似的，非常硬气道：“我就说了，我就说了我和赵嵩成婚结了夫妻，也会生孩子，你又能怎么样呢！”
一阵沉默。
沈欢歆不禁有些高兴，这可是头一次，在与这恶鬼的对抗中，自己将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执起瓷勺，舀了一勺桂圆汤，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两口，而后缓缓喝下，她弯起嘴角笑着，唇瓣被汤汁浸过一遭，看起来娇嫩莹润极了。
正当沈欢歆还要说点什么灭灭这恶鬼的威风，却听得他缓缓开口道：“我会把你抢过来。”
他嗓音沙哑，语调平静，语气很是认真。
他又能怎么样？谢准想了一想，心头冒出个这种答案，他便顺着心意说出来了。
沈欢歆直觉他不是在说大话，可仍是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她将勺子搁置在汤碗中，慢慢琢磨着，一会儿，坐直身子，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你说真的？你这恶鬼想干什么？”
他说的这句话怎么听都不是句好话。
沈欢歆咽下唾沫，小心问道：“把我抢过去，你肯定是想折磨我吧？”
谢准不作声。
沈欢歆一颗心更是惴惴，觉得他是默认了。
天哪，这恶鬼也太恶毒了吧。
要不然，要不然和他求饶算了。
是因这谢准太可怕，她当真惹不起的。
沈欢歆正兀自纠结着，又听见谢准出声道：“不成。”
她回过神，呆愣愣问：“不成什么？”
谢准想了一想，决断道：“你还是不要生孩子了，生孩子很疼。”
他没法想象这么娇气的小炮灰去经历那分娩之苦。
沈欢歆自是不知道女子分娩有多痛，只是讨厌他说话，下意识呛他的话而已，“你怎么知道生孩子很疼？你生过？”
她咕咕哝哝的，
“再说了，你这恶鬼可管不到我。”
“我又不是和你生。”
谢准：“……”
他突然抬起沈欢歆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你干什么！”
沈欢歆连忙拿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她眨着一双水润的杏眼，“你不要捏我的脸。”
她这不协调的动作引得身旁的富安公主侧目看过来。
“歆歆，吃饱了？”
富安公主看了眼被她拨去一边的胡萝卜，叹口气，“你啊你……”
谢准放开她的脸颊，垂下眼眸，神情莫名。
沈欢歆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恶鬼太过分，她不禁在脑海中嘀咕着骂了他几句。
这会儿见母亲又要唠叨她，也顾不上那恶鬼了，连忙抱住富安公主的手臂撒娇，“女儿已经吃好了，母亲不要顾着我了，您也快吃呀……”
晚饭吃好了，沈欢歆又陪着祖母待了会儿。
星月挂在天上，发着亮，夜深了，她忍不住打了声哈欠。
沈老夫人瞅她一眼，“困了？”
沈欢歆闭着眼嗯了声，往她怀里靠了靠。
富安长公主便笑道：“如此我们便散了吧，日后一家人聚在一起也有的是时间。”
说富安是整个屋子里最为尊贵的人也不为过。
公主都这样说了，沈老夫人笑着点了头，“我也乏了，不留你们了……”
她转头，又问宋纪平道：“天色已晚，姑老爷今夜不若留在这里歇了吧？”
宋纪平望了眼沈宜茹，她不看他，神色淡淡。
又望了眼宋青玥，她冲他笑了一笑，便收回视线。
宋纪平心中叹口气，拱手道：“谢您好意，我今夜不留了。”
沈老夫人望了眼沈宜茹，心里忽然什么兴致都没了。
沈宜茹嫁给宋纪平有十六年了，老侯爷逝去后，沈宜茹便搬回了侯府，自那之后，她几乎没有回过宋家。
沈宜茹住在沈家，也是深居简出，倒也没惹出过什么事情来。
儿子威远侯同她那公主儿媳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老夫人心软，觉得当初她和老侯爷确实对不住女儿，便默认沈宜茹的行为直到现在。
其实受了最大委屈的，是宋纪平才对。
四月下旬，沈欢歆被富安公主打发着到叶芙兰那里，帮她张罗将要到来的端午节诸多事宜。
阳光正好，叶芙兰院里有一颗大榕树，沈欢歆就坐在大榕树底下的石桌旁，微风轻抚，榕树叶的影子罩在石桌面上，摇摇晃晃的。
她看着嫂嫂忙前忙后，深深叹了口气。
她哪里会这些啊，真不知道母亲让她来做什么。
“你都及笄了，管家什么的也应该多学着点，好歹想一想日后，你嫁了人，总不能什么都撒手不管吧。”
叶芙兰一边处理着手中事宜，一边分出点心，劝她道。
沈欢歆嘟囔着：“可是好累啊。”
她看着都累，别说做起来了。
她托着腮，认真道：“我母亲是长公主，我是郡主，就算嫁了人，我也用不着做这些事情的……嫂嫂，你就让我走吧，要是母亲过来检查，你就说，你就说我做得很好，用不着学什么了。”
“不成，你倒会偷奸耍滑。”叶芙兰笑了，又道：“你说的对，你身份尊贵，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但也要看你嫁的是什么身份的人啊……退一万步来讲，也总得有个准备是不是？最起码不要被底下的人蒙骗了。”
说着，叶芙兰顿了一顿，转头看向沈欢歆。
她乖巧坐在榕树底下，乌发雪肤，眉眼如画。
日光清透，衬得她眉目越发天真娇憨，就像一位不识人间烟火的小仙子。
桌上放了几盘精巧的点心供她吃着，身后两个丫头贴身侍候着她。
说是让沈欢歆来这里学点东西，可见着她的人都会忍不住照顾她。
叶芙兰叹了声，暂且放下手上的事情，走过去坐到沈欢歆身边，“我倒是理解婆母，你太容易被人哄骗了，果然还得将你留在身边几年，细细教导着。别说你母亲不放心了，我也不放心。”
沈欢歆耷拉着眼角，嘟嘴道：“嫂嫂在说我笨吗？我其实真的不轻易被人哄骗的。”
那恶鬼几次吹大牛哄骗她，不也被她识破了么？
姑嫂两个正说着话，外头突然有人匆匆走进来，是叶芙兰身边的心腹丫头。
她面色有些不忿，望了眼沈欢歆，低声在叶芙兰耳边道：“世子从外边领了个女子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内谁谁已经无意识地开始想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
谢准:你在说我？
和大家说一声，本文周日入v啦(偷偷摸摸又改了说明，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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