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尘烟四起,原是朗朗青日,突然一团乌云卷席而来,黑暗笼罩一片大地。
遮天蔽日,昏暗无光。城池之上,一片血流成河,分外刺目。
城墙之上,身着铠甲的将士不屈不服,纵然他们不过寥寥数十人,迎对四面八方涌来,欲将他们团团包围的敌军,纵然战至最后一人,他们依然不退,不降。
“曹将军。”身穿红色对襟宽袖短上衣,内穿中衣,系大带,下着白色及地裳的男人,踏上城墙,于数万万同样身着白袍的将士中走出,朝那依然负隅顽抗的将军唤一声。
“青州城内你军尽亡,城外更无援军,曹将军领兵一万,坚守一月,阻我鲜卑大军,我慕容宏十分敬佩。将军只要放下刀剑,归我鲜卑,我单于必厚待之。”自称慕容宏的男人,正是攻破城池的人。看着屹立不倒的十数人,却也显露出了尊重。
“呸。尔等异族犯我边境,杀我汉人,屠戮中原!我汉人子弟,但凡有一口气在,永不能降。”已然叫鲜血染红了铠甲,早已看不清模样的人,声音冷清孤傲,既有女儿家的清脆,更透着不屈。
眼前不屈不退的曹将军正是一名女子。纵然她已经筋疲力竭,倚着枪,依然不接受所谓的招降。
慕容宏拧紧了眉头,思量着如何对待孤军奋战,依然不屈不挠的女子。
余光扫到一旁搽脂抹粉,一身宽大沙袍,眼见血流一地,颤颤巍巍几欲晕倒过去,比女人还要美.艳三分的男子,慕容宏道:“潘玉,劝降曹黎,否则我必让你一家同她一起死。”
潘玉惊恐地开口,“你明明说过,只要我打开城门,你会放过我们!你要出尔反尔?”
“是又如何?”慕容宏没有丝毫失信于潘玉的不好意思,一只手拎过潘玉的衣领,嘴角嗤笑地道:“如尔等贪生怕死之人,何须对你们言之有信?”
扫过潘玉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不屑,厌恶!
这些言语,目光,如同一把利刃割在潘玉身上,刀刀见血,痛得潘玉再也止不住颤抖。
“云家,曹氏,既为青州望族,又是曹魏后人,原本曹将军该算是郡主。若能得她为我军带路,不仅是青州,豫州也会唾手可得。”慕容宏望着不远处的曹黎,眼下透着算计。
“去!”慕容宏粗鲁地催促,甩手丢开潘玉,全然不管潘玉如何狼狈,也将潘玉暴露在曹黎等人面前。
曹黎在看到潘玉那一刻,目光一滞,“竟然真是你。”
潘玉趄趔而起,面对曹黎的目光,不敢直视。
“为什么会是你?”曹黎哽咽地问,难掩痛心地望着潘玉。
潘玉羞愧不已,低下头,泪如雨下,“曹将军,北边来的人都已经往南逝了,城中将士皆被屠杀殆尽,独剩你与将士数十人。你们斗不过鲜卑兵马的,不如降了吧!
“我知道曹将军巾帼不让须眉,这些日子领军守卫青州,若不是北边的人搅动青州,以令青州内斗,将军不会败。事至于此,将军知道,我们赢不了。”
“呸,叛国之贼!”不待曹黎回应,在曹黎身侧被砍了左臂的男人,双目赤红,不屑地大骂。
如果不是出了内贼,为鲜卑开了城门,纵然北边那些人跑了,鲜卑兵马绝不可能长驱直入,将他们逼至于此!
潘玉面对如此粗鲁的侮辱,终是忍不住地道:“我想活着,我想让家人和我一起活着,难道就那么十恶不赦吗?你们都看不起我,都不屑于我,你们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我们不退不降,为青州百姓出生入死。你念及你家人,想过在城墙之后不仅有我们的家人,更有无数汉人吗?
“你的家人是家人,难道无数汉人没有家人,我们没有家人吗?
“我们不退,只为了让无数汉人不被他们异族欺之,辱之,杀之。”
曹黎未开口,依然是那独臂男回应,义正辞严,大义凛然,入目皆是对潘玉的控诉。
末了独臂男再一次狠狠地唾了一口,“潘玉,贼也。卖国求荣,类女子搽脂抹粉,无半分男子气概,丢尽天下男儿的脸面!既无男儿之心,无家国天下百姓者,有何资格对我等大放厥词?
“我恨不得食尔之肉,饮尔之血。若不是尔与鲜卑私通,开我城门,我晋朝数万将士,城中无数百姓,岂会枉死。”
控诉之词,铿锵有力,斥得潘玉面上阵阵发青,不由自主地咬住下唇。
“曹将军。”潘玉至今未得曹黎一句话,他要的是曹黎一句话!
“求你,曹将军我求你,你就降了吧,只有你降,我们才能活。”潘玉苦苦哀求,唯愿曹黎能够想通。
曹黎手握□□驻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且坚定不移地道:“纵然战死,绝不降。否则我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潘玉再清楚不过曹黎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恰是因为知道,亦明了眼前这一位虽为女儿身,心存家国天下,万死亦不退。
“将军。”此时,慕容宏身边行来一个人,在慕容宏身边一阵低语,慕容宏面露喜色,不曾犹豫地道:“带上来。”
身后之人立刻听话照做,慕容宏往前走了数步,嫌弃无比地瞥过潘玉,冷声斥道:“没用的东西。”
潘玉脸色煞白,却不敢回嘴。
“曹将军不如看看这是何人。”慕容宏开口,一旁立刻有人推着一个八九岁左右,及慕容宏胸膛高男装打扮的小童走来。
“锦绣。”脸色苍白的潘玉在看清男童那张脸时,脱口而出这句话,迈出脚步,同一时间欲冲上去抢过孩子,却被人拦下。
潘玉神色慌乱地朝慕容宏道:“慕容将军,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而已。”
慕容宏冷冽地道:“那又如何,对我而言,有用就好。”
潘玉挣扎地想抢过男童,却被一旁的鲜卑人一脚踹倒在地,且狠狠地压制住道:“我们将军办事,轮不到你说话,不想死就好好呆着,否则叫你陪他们一起死。”
以潘玉的小身板,如何斗得过这些孔武有力的鲜卑兵!
就是斗得过,他以一人之力,如何能扭转乾坤?
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童,潘玉泪如雨下,却不敢再挣扎。
不想压下他的乌卑兵在碰到他的那一刻,感受着他皮肤的柔软,不自觉上下其身,摩擦着那细嫩的皮肤,更是脱口而道:“娘的,比女人的身子还软。”
目光落在潘玉身上,透着几分邪意!
可是,潘玉能如何?
无尽的屈辱几乎将他淹没,他想挣扎,却毫无还手之力!
慕容宏并不知晓底下的人是何心思,拎着小童往前,冲曹黎道:“曹将军不畏死我们知道,可是你的孩子呢?内乱之故,云家几乎惨被灭门,你的孩子,你不要了吗?”
“锦绣。”为母者,第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孩子,那是她的女儿云锦绣。
曹黎脚步往前,终又是缩了回去,死死地盯着前方,不仅是慕容宏,还有云锦绣。
最后,曹黎眼中渗毒地道:“战场厮杀,你我为将,生死皆无怨。以稚子相要挟,你枉为将士!”
慕容宏不以为然地道:“战场之上,胜者为王。将军虽为女子,行事光明磊落,我敬之;自知手段卑鄙。
“不过,我奉我鲜卑单于之命南下,是为夺取中原,为达目的,便须不择手段。曹将军,看看你这乖巧可人的孩子,你还是降了我们吧。”
慕容宏意外得到云锦绣这样的王牌,阴翳尽散,眉宇即展,道:“曹将军,只要曹将军愿意归我鲜卑,我绝不加一指于曹将军之身,也会保将军的女儿平安,让你们母女团聚。”
一番话说得真切,曹黎之才,他与之交手这些日子,尽都看在眼里。且曹黎忠贞不屈,若能得这样的人,是他们鲜卑之幸。
曹黎听着慕容宏的话,眼神有些闪烁,点点星光泛起,那是泪珠。
然而曹黎握紧了手中的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声音冲云锦绣柔声问:“锦绣怕吗?”
云锦绣被乌卑兵捉在手里,从始至终没有吐过一个字,她想过逃,终是抵不过对方的力气,唯有任他牵着。
从踏上城门那一刻开始,云锦绣的目光粘在曹黎的身上,尽是心疼。
曹黎身上尽是血渍,她比谁都更清楚曹黎的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如今怕是添了更多。
“阿娘,我不怕!阿兄已经逃出去了,阿娘放心。”云锦绣出言宽慰曹黎。
不管留守于城中的曹黎也好,被人出卖,落于鲜卑之手的云锦绣也罢,都早已料到自己的结局。无所畏惧,也绝不后悔。
“好。锦绣很勇敢,我知道。从小我就告诉过锦绣,家国天下,若无国便无家。异族乱我中华,杀我汉人,是要灭我汉人!为我汉人,但有一口气在,绝不降于异族,助其亡于我族。
“身为母亲,阿娘原该护你长大。可是锦绣,世上不是只有我们母女,也有无数母亲想护她的孩子,育她长成,望她一生平安。
“世人皆盼家人平安,一家和睦,可若每个人都只顾念自己的家人、孩子,贪生怕死。
“为了自己的家人、孩子,不管旁人生死,纵敌入城,去杀别的家人、孩子,这样的人,有何颜面在这世上立足?
“我为将,从来不为朝廷,我只为百姓!为这城中万家灯火,纵然万死亦不后退一步,更不会降之!
“是,眼下青州城破,这一城的百姓,我终是没能护住。可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是我无能,护不住他们,又怎么能弃了他们,苟且偷生!
“哪怕你落入他们手里,阿娘依然不能为你降。你若怨阿娘,便怨吧!若有下辈子,愿你我母女不再生于如此乱世,阿娘,一定全心全意护你。”
曹黎眼中的泪不自觉落下。
没有人愿意舍弃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人舍得送自己的孩子去死。
可是,她虽是一个母亲,也是一城守将。
她曾激励手下的将士,异族入城,家人无一能逃过一劫,为家人而战,他们绝不能退;也曾同城中百姓说过,她会战至最后一刻,同他们共存亡,绝不降之。
降于异族,等于弃了这些与她浴血奋战的将士!
何尝不是抹去了这些与她并肩作战,死于鲜卑之手的将士所有的付出!
让一众将士变成了笑话,也让她自己变成了笑话?
终此一生,她无颜面对天下人!更没有资格再当一个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新书开更求支持!
注:请忽略语言不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