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给小世子洗漱更衣的仆从,纷纷都傻了眼僵直站着不动,这般娇羞的场面还是第一次,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侍奉,小园见状便挥一挥手示意让仆从退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小园神色担忧地望向床榻,暗自叹息:这小世子出身尊贵,表面看上去傲娇矜贵,不了解小世子的人都会以为他有点傲慢任性。
其实小世子自幼娇养闺中,这性子自然养得活泼些,但他生性单纯,天真烂漫,向来喜恶分明。
小世子对陆博士的喜欢,并非一日促成,或许就是那次从流苏河将小世子救起,便种下了一颗无声的悸动种子。
知道救命恩人就是陆博士时,这颗种子开始迅速发芽开花,像藤萝不经意间爬到了小世子的心底,不受控制地任它肆意妄为,才有今日这般不合礼数的行为。
从懵懂无知到情窦渐开,初尝情爱之事的甜蜜,哪会想到此举的严重性,今日这种黏糊状态仿佛回到主君在的时候,而且还更胜一筹,若是两情相悦倒也罢。
可,这明显就是小世子的单相思而已。
小园顿了顿,决定要让小世子清醒一点,斗胆开口道:“小世子,您虽然喜欢陆博士,但是身为还未出阁的小郎君,今日这事有违男德,理当不可为。再说了,这陆博士貌似对您仅是师生情谊,对您还曾有救命之恩,您今日这般越矩的行为,若是陆博士酒醒之后,察觉到……”
小园这席话一字不落倾进苏清晚的耳中,他脑子轰然一响,原本娇羞的绯红瞬间变成羞耻的惨白,犹如兜头一盆冷水,顿时浑身冰冷,窜起一丝彻骨的凉意,将他从云端一下子堕入阴暗肮脏的地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好似迷了心窍一般,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他不该为了一己的私欲,放纵邪恶的欲念,趁机轻薄她。
韵儿姐姐会怎样看他?
下流卑鄙?
肮脏龌龊?
放荡无耻?
覆盖在棉衾之下的苏清晚一想到这些,心如刀绞似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着,眼眶渐红,手指紧紧攥着棉衾,泪如泉涌。
小园还没说完便听见床榻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脸上霎时带着懊恼神情,惊慌失措地走上前,安慰道:“好了,小世子,您别哭了,小园……”
“我想一个人静静。”苏清晚泪流满面,用力咬着唇打断,心里难受极了。
小园面带担忧之色,但还是乖乖地把门关上离开。
云亲王府北苑东侧,静谧的院落里摆放些藤萝绿竹,各种小花小草,窗台上放置着几盆在青翠的绿叶间未开放的花骨朵儿,大概用不了三五天,又是满盆繁花。
宽敞明亮的书房内,正点缀着淡淡的檀香,沉香木的桌案上搁置着笔墨纸砚,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书籍。
苏白正在气定神闲地提笔练字,铁画银钩,汪洋恣肆,笔落如云烟。
字如其人,一笔一划,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刚柔并济。
倏然窗外一抹黑影飞速闪过,书房内下一秒出现一袭黑衣的女子,附在苏白耳旁轻声低语片刻,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而苏白突然好像思绪停留,提着笔于白纸上空中,因迟迟未落笔,墨水凝结笔尖,不断滴落在白纸上,已经渲染一片。
随后,她那双深沉的双眸里燃起两簇明亮的火光,唇畔勾起一抹笑意,轻轻念叨着三个字。
“陆韵儿。”
夜阑人静,月色如银。
陆府。
半夜,酒醒的陆韵儿口干舌燥,借着窗外的朦胧月光,在黑暗的房内迷迷糊糊地摸索,好不容易来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刚抿了一口水,立马疼得轻叫出声。
“嘶——”
尚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
陆韵儿放下杯子,立马将屋内灯点亮,来到梳妆台拿起一枚镜子,轻轻翻弄地查看唇瓣,才发现这下嘴唇瓣被咬破,还有些红肿。
有恋爱经验的陆韵儿一看就知道,这是被人狠狠地蹂-躏过。
而且吻-技生涩,毫无节制。
这哪是亲,明显就是给啃-破的。
“这是哪个欠收拾的家伙干的!”陆韵儿蹙着眉,不悦道,她长了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般占便宜过。
这时,房门被推开。
“大人,您醒了,可还是有点难受?要不,秋衣给大人泡一杯醒酒茶来?”秋衣因为担心大人酒没有醒,晚间起夜摔倒,所以不敢睡得太熟,见大人房内亮着灯,立马赶来看看。
陆韵儿神色凝重,淡淡问道:“昨夜我是何时回府的?”
秋衣转了转眼睛,回道:“大约亥时,不过,秋衣准备按以往时辰去接您的,没想到刚出府门,这苏小世子就把您送回府了,我当时还挺惊讶的,怎么会是……”
“所以,是苏小世子送我回得府?”陆韵儿长长密密的眼睫微颤,放下镜子,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秋衣认真道。
“没错。”傻愣愣的秋衣如实应答,丝毫没有看出大人的异样,又好奇地问了一嘴:“大人怎么了?”
“没事,我想沐浴。”陆韵儿回过神来,双眸渐渐眯起,低声道。
“我去准备。”秋衣临走还不忘叮嘱一句,“大人,您以后还是别吃辛辣的食物了,您刚回府时,瞧您这嘴唇又红又肿,一点不好看。”
“……不好看?”
陆韵儿暗自念叨,突然开始有点头疼,抬手揉了揉额角穴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笨头笨脑的秋衣的话给气的,这秋衣迟早有一天被人买了,还给人倒数钱。
片刻,陆韵儿起身来到窗前,一袭白色的里衣站在那里,说不出的飘逸出尘,孤寂地望着那无尽的黑暗,仿佛这天地之间万物失语,空荡一片。
说实话,她对苏小世子还真没有太多防备,顶多觉得他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而原主已经二十岁,无论作为师者还是长辈,都是以长者身份对他循循善诱,关照有加。
澜姐姐虽然开过她与苏小世子的玩笑,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种男女之间的玩笑,她还真听了不少。
她也并非一个清心寡欲,不谈情爱之人。
魂穿前,她大大小小也谈过三段恋爱,只是经历过生死,一切也就看得很淡,魂穿后不久,担任户部尚书一职,一直忙于政绩,还要与官场各种人打交道,倒还真的没有太多时间。
爱情和事业,她还真做不到两者兼顾。
最主要是谈恋爱这种事,她比较看重感觉,再加上那个噩梦,她越来越强烈感觉到,她的灵魂似乎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倘若有一天,她真能回去,那她肯定愿意回到她原本属于的世界里啊!
熟悉的成长环境,相亲相爱的家人,契若金兰的朋友也都在那。
不是说她不留恋这里,这里的朋友对她很好,所以她才有意地减少更多的牵绊。
其中,这爱情就是她当下不能碰的地方,一旦碰了,那她可能真的走不了。
至于这位苏小世子……
现在想想他莫名出现在曲乐坊,看来那天是一直跟着她,用着那种湿润委屈的眼神望着她,当时还以为他是对她作为人师来不雅之地的失望,哪成想是另一番含义。
这胆大包天的小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起这样的心思?
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不过,她又要得把这朵娇嫩的小桃花给掐掉。
沐浴过后,用过早膳,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事,相比以往时辰稍提前出发去国子监。
马车里,陆韵儿靠在马车墙壁上,双眸安静地瞌上,脑袋里却是一团乱麻。
到了国子监,马车一停,陆韵儿自然而然地睁开眼睛。
陆韵儿刚刚掀开帘子,便传来秋衣的小声轻呼:“大人,您看集贤门门口那位不是苏小世子吗?”
陆韵儿掀开帘子的手一停,并未顺着秋衣的话望去,反而神色淡定地下了马车。
而另一旁苏清晚的视线自从马车停靠那一刻,从未离开半分。
当下,周围一片寂静,当听到那位叫秋衣的说话声并将视线投来时,他多希望韵儿姐姐也能看他一眼,哪怕一眼!
可韵儿姐姐面色平淡,她的置若罔闻犹如冰冷泛着寒光的利刃刺着他,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全身。
苏清晚面色一僵,垂下如墨般漆黑浓密的眼睫,手心沁出了一层湿意。
……韵儿姐姐,生气了。
不理他了……
陆韵儿提着食盒,迎面走去,瞥见他跟霜打的茄子似得,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像犯错了的孩子,耷拉个头。
陆韵儿润泽的眼波泛起一抹漾波,不由就生出几分怜爱之情,下一刻她移开视线,从他身旁快速走过。
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人非草木,做不到那么态度冷硬。
苏小世子这个年纪本是处于青春期,青春期的情窦初开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每个人在年少时都会有喜欢的人,作为师者本应适当引导。
可她又是案中人,本以为是师生情,结果是师生-恋,劝其放弃才是正道。
此时,天渐渐亮起来,却被云层遮住,朦胧的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片细碎的光辉,斑驳了地上一前一后的影子。
而国子监院内安静祥和,静得没有声息。
苏清晚乖乖地在后面跟着,陆韵儿走一步,他就走一步,小心翼翼地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生怕多出令人不适的之意。
终于,韵儿姐姐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他,可始终一言不发,有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淡。
苏清晚紧张地迎上那双碧波般清澈的桃花眼,却发现那双眼眸里透出来的光却变了。
以往是和煦温柔,如沐浴春风,今日确是清冷疏离,似坠入冰窟。
“对不起。”苏清晚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紧咬着下嘴唇,无比愧疚道。
他的声音泛着止不住的颤抖,那颗娇艳欲-滴的泪痣,似乎也跟着摇摇欲坠,晕染着一种惹人怜惜的动容。
真挚诚恳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放低姿态,甚至有点卑微。
陆韵儿虽未出声,但瞧见了他双眸红肿的丹凤眼,下眼睑还有一丝青色,眉眼间似乎还有一抹疲惫。
看情况,这是哭了一晚上,现在起得这么早等她,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向她道歉。
“对不起。”苏清晚见韵儿姐姐没有出声,继续道。
他的心里彻底凉透,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揪起了衣摆,指尖因用力攥握而白了一个度。
苏清晚本来身形清瘦,冰肌玉骨,粉光若腻,泪眼婆娑看起来又纯又欲,从内而外透着那种摄人心魄的易碎美感,会激起人的保护欲,又忍不住想要□□他。
似美玉却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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