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荷花池,苏清晚不再跟随她,目光灼灼的视线自始至终黏在渐渐离去的身影上。
见没了人影,他这才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手中的折扇。
自从那日起,这把折扇他从未离身,若不是今日早晨忘带,小园刚刚给他送来,恐怕也不会被刘少将军搭讪时碰见。
又或许……就算今日带在身上,以她刚刚的意思,就算早晨在荷花池看见这把折扇,也不会与他提及救他之事。
爹爹曾给他说过,这世间充满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有为名为利,为权为势,但也有存在另一种施以帮助,不求回报的善良之人。
起初他还小不明白,想着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什么都不图,但觉得只要爹爹说的,那就是对的。
因为爹爹就是那样的人。
可自从他成长以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1],这样的人他身边数不胜数,那些阿谀奉承,百般讨好他的人,无非就是看在他的身份上,曲意逢迎,有利所图而已。
现如今真如爹爹所说,这样的人他还真见到了,又或许这也是他一直执着寻她的原因。
好在,最终如他所愿,知道她是平安健康的,可心里却空落落而无法平静。
未知晓真相前,他曾在梦中无数次幻想着与她见面的场景,终因看不清她的面容而每感失落。
直到今日,突然从刘少将军的口中得知,所救他的人原来就是她时,不知道为何那种欣喜远比以往要强烈几倍,又因对她的无礼而羞愧万分。
当下春光正盛,一缕微风轻轻地拂过苏清晚的发梢,荡漾起他脑海里回忆的潮水,并且铺天盖地向他袭来,以往与陆韵儿相遇的每一个场景再次重现,瞬间变得清晰明朗。
他殷切的目光注视着手中的折扇,眸底荡漾着浅浅的晕染,不过须臾,他陡然萌生了新的想法。
回到空无一人的博士厅,陆韵儿将食盒放在一旁,推开她桌案旁的窗户,然后枕着手臂侧趴在桌案上闭目小憩。
这是她历来的习惯,若是不休息一下,这下午必会精神不振,虽然时辰不早,哪怕闭眼休息半刻,也能解乏不少疲倦。
不一会儿,她羽睫轻颤,呼吸微微起伏,渐渐熟睡起来。
和煦明丽的春日薄光通过窗户映在她清丽绝伦的侧脸上,细润如玉般的肌肤仿佛渡上如光华般的清辉,柔美动人。
此时,一双纤纤玉手拿着一件轻薄白色外衫轻轻地盖在她身上,盛青子柔情蜜意的眼神落在那张明媚生动的脸上,他就这样无声且温柔地凝视着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成熟男子的体贴韵味。
突然,熟睡之人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眸,盛青子见状立刻收敛起小心思,站立在一旁,柔情不减,眉目含笑道:“你醒了。”
“嗯,你来了。”
陆韵儿睡眼惺忪,白腻的面容上透着淡淡的红粉,喑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
自从一个月前噩梦缠身,她这睡眠质量越来越不好,睡眠浅,容易醒。
此时,盛青子眼眸微动,一下子沉迷于她刚睡醒的懵懂样子,犹如绚丽多彩的睡莲,花姿动人心神,让人陶醉。
陆韵儿清醒的视线落在自己披的那件白色外衫上,问道:“这是?”
盛青子缓过神来,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我来博士厅时,见你趴在桌案上休息,还开着窗户,担心你会着凉。”
“谢谢!”陆韵儿微微一笑,并无多想,礼貌地将那件衣衫还给盛青子。
这时。
“哟!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朱苗苗面带着古怪的笑意走进来,身后跟着温情和柳冰。
柳冰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温情和朱苗苗则朝她们走来。
朱苗苗带着八卦的目光往二人身上来回打转,神秘一笑,“你俩在偷偷摸摸腻歪什么呢?”随后将视线落在盛青子身上,朝着他使劲挤眉弄眼,“青子弟弟,现在可还好?”
自从盛青子把她们刻意支开后,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是要与陆博士培养感情呢。
一旁的温情也难得带着吃瓜的表情,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面对朱苗苗这次的打趣,盛青子显然没有先前那般抗拒,反而不好意思难为情地低垂着眸子。
可这一切在她看来,盛青子可能碍于情面,面对交情不错的好友玩笑,一开始还出言制止,到后面任其随意无节制。
在人际交往中,善意的玩笑可以活跃气氛,可如果造成尴尬让人为难,就应该停止。
……倘若他真得对自己有意的话,那她也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能耽误人家。
在魂穿这一年里,借着原主的身份生活,出入朝堂虽行事谨慎些,但在生活起居上,没事聚聚会,听听小曲,还算过得惬意。
再加上可能经历过生死之人,反而对这些情情爱爱看得很淡,再加上那个噩梦……
陆韵儿站起身来,神色严肃,郑重其事道:“在下虽然与盛博士相处才几日,可在在下的心里,盛博士是一位很好的男子。”说着看了他一眼,目光纯粹并给予他赞赏的眼神。
仅短短几日,他带给她不少帮助,带她去用膳厅,帮助她解惑教学上的问题,确实是一位很不错的男子。
盛青子的瞳孔好像受到巨大的震动,映入陆韵儿那双泛着碎碎光亮的桃花眼中,眼底闪过一抹惊喜之色。
然而随着陆韵儿接下来的话,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最后消失不见,暗淡的目光中反而漂浮着一丝落寂。
陆韵儿继续道:“我与盛博士并无任何男女之情,就和各位一样与他仅此单纯的好友关系,他毕竟身为男子,希望别再开这样不合时宜的玩笑,有损他的清誉和名声。”
话音刚毕,朱苗苗下意识瞟了盛青子的神色,而温情从那段话回过神来,缓解气氛开口道:“陆博士,你放心,今后不会再开这样的玩笑。”说着用胳膊碰了碰朱苗苗。
朱苗苗收回视线,算是看出来了,这显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见自己嘴巴惹了祸,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立马憨憨傻笑起来,“哈哈哈!我的错,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陆韵儿也察觉到盛青子的表情变化,但还是朝着盛青子礼貌地笑了笑,“盛博士,我说的可还行。”
虽然好像有点残忍,但这种事就得快刀斩乱麻。
“嗯。”
盛青子强扯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情绪,白色外衫下紧攥着的手,因指甲盖嵌入肉里,而泛着深深的红印。
温情见状,心知肚明地赶紧转移话题道:“听说,你今日在用膳厅救了一位女学子。”
“你们怎么知道?”陆韵儿脸上的惊讶不过一瞬,随后恢复平静,她相信人与人之间的传播速度。
朱苗苗也来了兴趣,激动道:“这男女学院都传开了,诶!不过你这腹部冲击法,是从哪学的这么管用?难道你学过医?”
至于从哪学的,她定然不会实话实说,陆韵儿浅笑道:“在下没有学过医,这个是早些年,从民间收集而来的古籍中看过,刚好遇见与古籍描述一样的状况,也就跟着这古籍照做。”
“啪啪啪——”突然传来几道响亮的鼓掌声。
众人不明所以地纷纷向柳冰望去。
“当众违逆掌馔大人的意思,还以己担责,承诺后果自负,不是医者又仅凭一本古籍就敢上去救人,陆博士还真是勇气可嘉!”柳冰面无表情朝着陆韵儿幽幽望来,那深邃的双眸透着一种捉摸不透的神秘。
随着柳冰话一出,朱苗苗与温情都不可思议地望向陆韵儿,想不到看起来好像是一件令人称赞不已的事,实则如履薄冰,有利有弊.
若成了还好,若是不成……朱苗苗与温情瞬间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而盛青子显然也被惊到,呆滞的眼神中泛着担忧……
陆韵儿双眸一凝,见她说着这么清楚,看来事发时就在现场。
不过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又或者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在她想说的时候便会说,带着不可小觑的洞察力然后一语中的。
陆韵儿略微一思索,语气悠然道:“我虽不是医者,但在府上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还是有此类的经验,再说人命大于天,顾不及其他。”
也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是不是合她胃口?
陆韵儿与柳冰视线相撞后,柳冰突然对她短暂一笑而后瞬间消失,收敛极快,随后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陆韵儿回过神来,眼尾含笑向上挑,看来她不太好糊弄呀!
朱苗苗有所顿悟地点点头,立马带着欣赏的星星眼望向她,拉着长音道:“原-来-是-这-样。”
一开始吧!觉得陆韵儿这人还行,看起来规规矩矩,文质彬彬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人挺很适合她的胃口。
她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陆韵儿的肩膀,特别好爽道:“今后有什么事,在下能帮上忙的,尽管吩咐!”
陆韵儿灵机一动,掀开纤长弯弯的眼睫,笑着顺她的话往下说:“当下还真有,过几日女院举行打马球比赛,这刘少将军要与在下比试一番,正好需要你的帮忙。”
“啊?”朱苗苗闻言皱了皱眉,不满地小声嘟囔一句,“是与她呀!”有意推脱道:“我恐怕……那天的不得空闲,我府上的……”
待她话还没有说完,温情一眼就看穿她,立马拆台,“她在找借口呢!”
盛青子也瞧见她要打退堂鼓,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善道:“这陆博士可是我们男院的人,代表我们男院打马球比赛,不管如何你都得帮忙。”
“好吧!”朱苗苗弱弱道,谁让她刚刚嘴欠呢!
“陆博士,你放心,我会带着男院的学子看你比赛!”盛青子笑意盈盈地说着。
此刻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虽然陆韵儿的话犹如往他心湖投进一颗石子,泛起不少波澜,打破了他心中美好的期许。
可又如何,只要她还没成家,那他就有机会。
陆韵儿眉眼一弯,“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1]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最早出自先秦的《六韬引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