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子脸颊发着烫,不敢与她对视,下意识低垂着眉眼,脑袋里一顿混乱,一想到自己刚刚粗鲁的行为,真想找地缝钻进去。
他一个如花似玉的男子,整日和这博士厅的三个无趣的女人久处早就索然无味。
一个话少又冷的像冰块,另一个话多又嘴欠,唯独剩下一个好点的,可惜啊!早已成家。
这博士厅好不容易换个新气象来新人,主要还是这么一位气质典雅,仙姿佚貌的女子。
要不是这死朱苗苗说她坏话,被她听见也不会做出如此冒昧举动,都怪朱苗苗,这下好了“公老虎”的形象算是落实了。
陆韵儿静静地看着,眼底划过一丝思虑,毕竟在女尊世界,盛青子还是位男子,脸皮应该挺薄的。
这三从四德对男子的男德、男言、男容、男功,包括行为举止都约束太多,没办法这就是女尊的社会规则。
虽然女帝颁布了有关男子的权益法制,但这仅是少数,而且大多数女子从内心深处并不赞同。
可陆韵儿毕竟不是这里的人,虽在这已经生活一年,见过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她真的由衷希望每位男子都能心随所愿,自由如风。
她看着盛青子现在斤斤自守的样子,有意缓解他的局促,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不知话从何处起。
陆韵儿突然想到什么,她秀丽的眉眼中带着云朗风清的笑意,纯粹且干净,“盛博士,你穿这一身蓝色襕衫真好看!”
没错就是赞美!即便是在一个陌生环境,面对一群不熟悉的人,一句恰如其分的赞美,是能够快速拉近双方的距离,并且可以缓解尴尬的。
“什……么?”
盛青子眼睛微微睁大,他的视线落在陆韵儿那张美人面上,已经混乱的脑海里,此刻因为陆韵儿的话完全炸开,白净的脸庞这下彻底红了。
盛青子没想到他人生第二次收到如此像样,用词简单的赞美之词。
他出身低微,母亲是工部下设立的虞衡清吏司[1]的一位员外郎,官从五品,利用手中这一点官权,贪图爹爹美色,逼迫爹爹嫁给她做偏房,同时他父子常常受到正房刻意的欺负、嘲讽、轻蔑。
那些年爹爹整日郁郁寡欢,最后病逝在床上。
所以从小他就决定要自立自强,管他女子还是男子,唯有自己强大才能守护自己所爱之人,他走到今天这国子监博士一职,全部都是他一点一点努力花费时间、精力得来的。
旁人都知道他性情泼辣,没有一点男人样,可无人知道这是他的保护色而已,因为相貌,他常常受到心怀不轨的女子骚扰,各种轻浮的溢美之词,轻挑,露骨的话他都听过。
盛青子知道她们就和他母亲一样,都不是好女人。
可这位陆韵儿不一样,明眸净透,举手投足之间慢慢溢出的丝丝温柔,正好落在他的心上。
他缓缓伸出手轻捻着身上衣服,声音低浅含着一丝娇羞,“这……是国子监……的博士服,到时候陆博士也会有的。”
博士身穿的襕衫以蓝色为主,绣的是君子兰,呈剑形,寓意正直、正义,对老师有赞美之意。
而学子以白色为主则是绣的锦带花,因它开花时枝芽璀璨,就像锦带一样,寓意学子前程似锦。
“青子弟弟,你是在害羞嘛!”朱苗苗在一旁看得出奇,边揉着耳朵走来,说实话与她共事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男子害羞样,好了伤忘记痛,不怕死地凑近他,笑着打趣道:“青子弟弟,你该不会是对我们陆博士有意思吧?”
朱苗苗此话一出,每个人表情都微微一愣,也包括陆韵儿,她没想到这朱苗苗意会错了,还说话如此直言直语。
盛青子尴尬地看了陆韵儿一眼,心慌意乱地将视线飞快移开。
反正陆韵儿已经见过,他不顾着淑男形象,朝着朱苗苗咬牙切齿道:“我看你这是好了伤疤忘记痛,我来帮你好好想想!”
朱苗苗望着那双眼睛像要射出火花一般,暗叫不好,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不安。
她连忙后退,转身就跑,却被温情一把拦住,她反应过来,吃惊道:“温情,你干嘛!我逃命呢!”
以往她和盛青子再怎么打闹,温情可是从不参与的。
温情好似一位长辈,神情严肃,一本正经道:“苗苗啊!你这玩笑开在陆博士身上,显然不知礼数,该罚。”
朱苗苗:“……”这下真的完了。
“看你往哪跑!”盛青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向她。
朱苗苗眼睛一转,朝着门外喊道:“监丞[2]大人,你怎么来了?”
一听监丞大人来了,温情和盛青子一愣,立马侧身站在一旁,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才发现被骗,而那朱苗苗早就溜之大吉。
“好呀!你敢骗我!”盛青子气冲冲地跑出去,蓝色襕衫的衣摆被风吹得飘起来。
陆韵儿看这架势,担忧道:“这要不要去帮下忙?”
温情笑着摇摇头:“这青子是我们博士厅内年龄最小的,而且还是位男子,虽然这苗苗这人有时口无遮拦,但她一直把青子当亲弟弟看待,这该受的还是得受,当然该维护时,也绝不会含糊。”
陆韵儿回想一下,确实这二人打闹朱苗苗从来都没有还手过,任由盛青子还击,不过温情最后一句话,显然言简意远,颇有深意。
忽然。
“这位咋咋乎乎的小郎君,生得好俊俏呀!”屋外传来刘澜不正经的声音。
“这是刘少将军来了!”温情率先出声。
“我们出去看看。”陆韵儿眉心一蹙,朝着外面走去。
陆韵儿刚出来,就看见盛青子斜躺在刘澜的怀里,看这样子像是盛青子快摔倒,被刘澜一把揽住腰身,不过这场面怎么看着如此熟悉呢?
陆韵儿突然脑海中闪过某一场面,瞬间恍悟,她走上前问道:“刘少将军,你怎么来了?”
朱苗苗走上前,三步并成两步,一把拉过还处在懵懵的盛青子,将他护在身后,蹙着眉心,谨慎地打量着刘澜,淡淡的目光中带着灼人的少许锐意,刘少将军这人她可是有所听闻。
一眨眼的功夫,怀中人瞬间不见。
速度敏捷迅速,动作干净利落,进有招,退有术,这身手不错呀!
刘澜习惯性嘴角一勾,将意味不明却夹着兴奋的视线缓缓落在朱苗苗身上,颇有将遇良才的快感。
沙场秋点兵[3]这些年,她驰骋战场,深知一个道理,一将无能,累死千军[4],一帅无谋,挫伤万师[5]。
血流成河埋枯骨,伏尸百万沉黄土。
所以她要的就是武艺精湛,博学多才之人,再加上近几年敌军在花北边境小动作不断,她不得不有所防备。
刘澜丝显然毫不在意,抬手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反而抬眸望着陆韵儿笑道:“这不我的事解决了,刚刚去了隔壁武堂混了一个脸熟,想着离你这博士厅挺近的,就想来看看。”
刘澜说着又将灼灼的目光越过朱苗苗,落在盛青子身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继续道:“这不一来,还救了一位漂亮的小郎君,虽然是举手之劳,但怎么也好歹说声谢谢啊!”
盛青子感受到刘澜的不怀好意,他也略知道这刘少将军的传闻,这人虽相貌出众但心思不正,刚刚说去了武堂,看来今后必然抬头不见低头见,再加上从她与陆博士的谈话中,可以看出来二人关系不浅。
可这温文尔雅的陆博士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交好呢?
盛青子思索片刻,站出身来道了一句:“谢谢!刘少将军。”
刘澜抿嘴未语,唇畔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此时。
“咚咚咚!”突然格外厚重悠扬的钟声不断传来。
温情望着远处,道出声:“这原本是每月初一休沐时,要到孔庙举行的祭菜礼[6],但因为有事耽搁,所以推迟于今日,国子监每人必须着装参加,你与刘少将军今日刚来就不用了,我与朱苗苗先回东苑换上博士服,先由盛青子带你二位去孔庙。”
陆韵儿应声道:“嗯。”
刘澜在一旁听完温情的话,俊秀的眉眼突然上挑,将视线又落在那二人身上,嘴角笑意更甚。
这国子监与孔庙离得很近,依照“左庙右学”的建筑礼制,就在国子监的东面。
朱苗苗有些不放心,一步当做两步走,临了脸上难得严肃地特意看了陆韵儿一眼,就像一位慈祥的老母亲不放心自己孩子似的。
陆韵儿浅浅一笑,这朱苗苗果然护犊子,令陆韵儿没想到是,朱苗苗还是一位深藏不漏的高手,不过看来这刘少将军的风流美名深入人心呀!
说实话,这刘澜这个人确实是一位值得需要细品的女子,虽然风流却极有原则,不做违法乱纪之事,有度制衡,衡而适度,从不以强凌弱,以众暴寡[7]。
面对敌军时,她未不敢松懈半分,肩上担着保家卫国的重任,守护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
见过她在军营中遇事临危不乱的沉稳,对事不对人的果敢态度,确实是一位能够率领千军万马的将相之才。
陆韵儿看着刘澜嘴角一勾,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她感兴趣且兴奋的惯有小习惯,就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1]虞衡清吏司:掌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铸钱。
[2]监丞:掌管校规的官员。
[3]沙场秋点兵:出自宋代词人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一寄之》
[4]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出自《岳飞传》
[5]一帅无谋,挫伤万师:出自《三侠五义》的续书之一《小五义》
[6]祭菜礼:用菜祭祀圣人先师,以表尊敬。
[7]以强凌弱,以众暴寡:出自战国·宋·庄周·《庄子·盗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