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长大,却对她知之甚少。
“我现在心情很好。”
她这话说得很大声,巴忒扇了她一巴掌,把她关在了衣柜里,接下来的几天皆是如此,他饿了她好几天,衣柜里不见天日,闷得透不过气,直到第三天下午她才被允许在酒店房间里自由行动。
我被打发去镇上当个眼线,为了能找到食物,特意找了个厨师的工作,至少能给爱洛做她想吃的。
那时我还没有下决心要杀掉巴忒,如果没有爱洛的允许,我是不会下手的。
一两个星期后,来了一个女孩,名字叫做安德利特,她一副大小姐来体验生活的样子,说话趾高气昂,大家不喜欢她,但又都不敢当面拒绝她的应聘,生怕得罪哪家的势力。餐馆老板问我又什么看法,因为我的时间段正好缺少服务生。
我说:“留下吧,反正我缺人。”
反正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有个小姑娘作搭档还算不错,我也很擅长应付这些“大小姐”。奇怪的是,越是和安德相处越是发觉她没有架子,她并不是什么大小姐。很多数时候她是寂静的,一本书,一杯咖啡就能在餐馆或者街头坐上整整半天。你问她她在干什么,得到的也只是一听就是敷衍人的答案。
但是每天能看见这样一个懒散怠慢得像猫的女孩,心情反而能从压抑中解脱出来,仿佛一切都慢下来,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她的出现,没必要和爱洛讲。
爱洛死在了正午,那天餐馆里热闹非凡。
手链失踪,巴忒和警方勾结,全城搜捕罪犯,她死后的没几分钟,我就收到指令返回邸宅,乘坐晚上十点半的船,说是要确认邸宅的具体情况,实际上,没了爱洛作要挟,我变得不可控制——败犬没有了枷锁。
晚上八点的时候,我收拾好东西和安德聊完了天。找了个借口去和巴忒碰面,我们约定好在爱洛遇害的房间。
“提亚,你在艾梅洛斯待了也十几年了吧……我待你如何……”他开始套近乎,我没听进去几句,闪避他视线当作走神时觉得这个酒店房间干净得异常,于是我问:“是有人收拾过了吗?”
“没有,警察说按照惯例是不让碰的,笑死了!这群死板的小兔崽子!”他的胡子上下怂了怂。
【空荡荡的看起来和棺木一样,不过棺木里得放尸体呐。】
我突然想起她说的话。
“怎么了?爱洛出了意外,我知道你肯定备受打击,但是现在得回过神来!”
“抱歉——爱洛她……她现在人在哪?”我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哽咽,我把“尸体”两个字换成了“人”,仿佛她还活着,只是贪玩失了踪迹。
“玻璃碎了就得收拾好扔垃圾桶里——应该是医院的太平间,我想等邸宅那边安定下来再去认领,把她和她母亲葬在一起——要不这事交给你吧。”他用期待的目光地望着我,我一度猜测他难道还想用爱洛的尸体束缚住我吗?不,也许只是嫌麻烦。
“您是她的父亲,我没资格,没什么别的请求,只是……老爷……她的葬礼请允许我进场,我先走了。”
棺材里到底得装谁的尸体呢?
【只是我们这家人把它搞脏了。】
【这是我的,爸爸的,还有弟弟的房间……】
我很庆幸我把她的话记下来了,那并不是口无遮拦的胡言乱语。只是还没发生,还无法让人联想到。
可我无从知晓,她脑海里的棋局,究竟下到了哪一步,我是在棋盘中,还是在棋盘外。
我杀得了巴忒吗?
作为阿迪奇的监护人,预测能力的贩卖者,他会不替自己预测吗?他把我留在身边,不就意味着我是不足挂齿的、仇恨他却伤他不了分毫的数万分之一吗?
但是我杀死他了。
在我反应过来时,刀下的人已经没有了人形。
如果酒店的侍从突然闯进,我说这是牛或者羊的尸体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毕竟它们有着一样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在没了人的皮肤后,它们都是骨头和肉的堆积。
——他的死亡比我的杀意先一步到来了。
神情恍惚间,我作为屠夫的条件反射把分解魔兽的刀法用在了巴忒身上,剃毛、去皮,剔骨、切块……甚至不会让血迹残留在自己的衣物上,唯有房间被血色泼墨吞噬。
我突然理解了爱洛所追求的“好不容易的满足”,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填满了我的心脏,原来我有那么恨他,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话说,按照地下室用餐的老规矩,肉还得被细细嚼进入腹中。
既然已经把人和魔兽搞错了……那就将错就错吧。
娴熟地把骨头和肉块分类整理好,精心摆盘,再施舍给小巷子里的猫狗,也许乞丐们今晚也能饱餐一顿。以我多年的经验,这肉口味应当不错,巴忒肥瘦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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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成为杀死巴忒老爷的凶手,按照他的性格,他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所有威胁他的人,如果我在预测结果里,我绝不会活到现在。”我坐在安德的床边问她,我总感觉她能给我答案,我给她看爱洛的日记,等她睡意褪去清醒了许多我又把爱洛的信拿了出来,这下她彻底醒了,我问,“有什么看法吗?”
她耸了耸鼻子,说:“你知道吗?小说家是很会撒谎的。”
“……”我沉默片刻。
她继续说:“你最初和我说,爱洛是个善良的女孩,这是真话吗?”
“她比我遇到的所有人都坦率宽容得多。”
“你所认为的坦率,难道不是傻得没能揭穿她的谎言吗我看这个日记,看这个信,我只觉得她是个残忍又自以为是的人,和你口中的坦率宽容、单纯善良相去甚远。额……抱歉,我并没有冒犯死者的意思,只是你问我有什么看法,我实话实说。”
“你说的‘小说家很会撒谎是什么意思’。”
“我从未见过爱洛,我最初对她的印象,是你对我说的,她单纯善良。而现在,从这些信件里,我觉得她残忍又缺乏人情,任性而不知反省……我是想说,我从未见过她,假设作为活人的你对我撒谎了,她并不单纯,那么我也有理由怀疑,作为死者的爱洛,也有利用文字将自己勾勒成一个疯子的可能性,更何况,她已经死了。”
“你问我有什么看法,如果你仅仅是想问为什么你能杀死巴忒,我可以给你答案。既然阿迪奇在闭眼的状态下仍能进行预测,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建造出一个黑箱子来。”
“一是加强黑箱里被预测者的大脑活动,二是如果闭上眼,房间里的其他人可能会被误测,这都是为了预测的精准度。”
“还有一点,那就是为了‘作弊’。”
“……作弊不,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做到了。”
“你说什么?”
“我做到了,就在今天,轻而易举,”她耸耸肩,又挑了挑眉,神情轻蔑,毫不在意,“不过我想爱洛的手法应该比我更高效。我想无非是她串通维斯文将提前写好的预测结果替换掉了吧。”
“可维斯文并不站在爱洛那边,她是巴忒的人。”
“连你都这么认为,那不就更有可能了吗?”
“……”
“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活下去,讨厌的人死了最好,这种想法虽然自私自利,但是换做谁都是一样的。”安德说,“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你能杀死巴忒,可是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你可以杀死他,为什么她放任由你来动手,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
……只有我自己知道。
可是爱洛,你知道吗,我已经劳累得不想去猜其中的兜兜转转了,我从不了解你,我存在的意义只是贯彻你的意志——在你死后,把“脏东西”统统送到棺材里去。
仅靠我是做不到的,但我明白,我眼前的人,于我,她是这场恶徒角斗场的入场券。
作者有话要说:快期末考了,在月底之前应该还有一两章,然后我要复习了,寒假会补回来,我寒假一定一定能写到友客鑫篇!
有读者说27章锁了,那是我某个晚饭前发的牢骚,和剧情没关系呀,现在心情好多了,想要更文但是苦于没有时间。
大家也期末加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