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遥怕撞上微生珏与叶菱歌,撺掇着钟情,往微生珏和叶菱歌约会的反方向走。前方人头攒动,巨大的合欢树下,垂着无数根绑着木牌子的红线。
“月老祠”三个字掩映在树影后面,门前缀一句诗词: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桑遥:“咦?”
误打误撞,闲逛到馄饨摊老板口中的月老祠了。
来都来了,桑遥索性凑个热闹。
月老祠内都是来求姻缘的年轻男女,个个打扮得得光鲜亮丽,粉面含春。刚走到姻缘树下,人群涌过来,冲开桑遥和钟情,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不见了钟情的踪影。
桑遥举目四望,寻找他的下落,被一人扯住袖摆:“姑娘,买根红线吧。”
摆摊的是个穿红衣服的少年,他手中握着一把红线,卖力地向桑遥推销着:“这些红线是我用情丝揉出来的,名叫‘千里姻缘一线牵’,水火不侵,刀剑无用,一旦系上能绑六个时辰。姑娘,想知道你心里那个人,适不适合与你婚后过日子,不妨将他绑在身边一晚上,他的脾性也就摸清了。”
桑遥本不想搭理,听到其中一句,驻足停下:“真的能绑六个时辰,刀剑砍不断?”
“童叟无欺。要是断了,来找我,一赔十。”少年笑眯眯地拍着胸脯保证。
“我越看你越像月老座下的红线童子。”桑遥掏出银子,“行叭,给我来一根。”
桑遥把玩着红线,琢磨着找个时机,给微生珏和叶菱歌绑上。
“三小姐。”钟情的声音隔着喧闹的人声飘过来。
桑遥还以为大魔王趁机溜了,闻言大喜,招手:“我在这里。”
她的腕间缠着根红线,皓腕如雪,横亘着一抹殷红,实在晃眼得紧。
桑遥高兴地向着钟情走去。
人潮拥挤,几乎是你贴着我,我贴着你,不知被谁撞了下腰肢,桑遥整个人扑向了钟情。
钟情抬手扶住她,擎着糖人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
两人手腕蓦地一紧,并到一处。
桑遥目光垂下,那根被握在她手里的红线,缠上两人的手腕,将他们牢牢绑在了一起。
桑遥:“我的‘千里姻缘一线牵’!”
钟情:“这是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时,叶菱歌惊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情,遥遥。”
桑遥赶忙将两人绑在一起的手用宽大的袖摆遮住,脸上攒出两个乖巧的小梨涡:“叶姐姐,好巧呀。”
叶菱歌手里提着一盏精致的莲花灯,雪白的面颊被灯火映照着,泛起酒醉般的红晕。她目含羞怯,眼底柔波缓缓,解释着:“我们听说这里很灵,便来看看。”
说着,她疑惑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我出来买胭脂。”桑遥举起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包裹,藏在袖中的那只手,扯了扯钟情的衣角,“我怕招来妖怪,就请钟少侠勉为其难陪我一趟。刚才听说这里卖的小吃不错,原想着买一些带回去,给哥哥和叶姐姐尝个鲜。”
钟情不置可否,慢吞吞道:“师姐,玩得尽兴,却也别忘了师父临终前的教诲。”
叶菱歌拎着花灯的手腕僵了僵。
叶父临终前说,微生世家深似海,了结这桩因果,当及时脱身,不可与微生世家牵扯上关系。他还让叶菱歌发誓,这辈子可以爱上王孙贵族,可以爱上贩夫走卒,但绝不会爱上微生世家的男人。
好的不学坏的学,没事给人泼什么凉水,真扫兴。桑遥气得暗中掐钟情的手背。
叶菱歌唇角都垂了下来,桑遥赶紧拽着钟情这尊瘟神离开,一步三回头,不忘叮嘱微生珏:“哥哥,叶姐姐,我们先回去了。更深露重,叶姐姐是姑娘,哥哥,你别忘了给叶姐姐暖暖手。”
桑遥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个小话痨,微生珏一脸无奈。
成功把微生珏和叶菱歌甩在身后,桑遥拐到一条小巷子里。
两人的手腕上缠着同一条红线,桑遥每走一步都感觉到钟情贴在自己的背后,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钟少侠,叶姐姐怎么说都是你的师姐……”
冰冷的匕首贴上桑遥的脖子。
桑遥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站在墙角的阴影里,桑遥背部抵着石墙,钟情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住。那种阴冷的气息,如同地底生长的藤萝生物,牢牢将她缠缚。
“解开它。”少年压低嗓音,语气里满是危险的警告。
他用灵力凝出的刀锋,没办法将这根红线斩断。
世间根本没有坚不可摧的存在,这根红线太过古怪。
桑遥迎上他阴沉的目光,缩了下肩膀,弱弱开口:“如果说,我没有办法解开,你会砍了我的胳膊吗?”
贴着她颈侧的匕首,骤然压紧。
“卖东西的那人说了,这根红线乃是他寻遍天下,用至情至性的生灵情丝所织,它看似有形,实则无形,没有利器能砍断它。”
钟情黑眸中翻涌着阴云。
桑遥捏住了藏在袖口里的通讯玉符:“不用担心,六个时辰后,它会自己解开。”
关键是这六个时辰怎么熬。
这哥们的藤条会活生生绞死她的。
“我真不是有意,我给你道歉。”桑遥怂巴巴地垂下脑袋,粉色的耳垂缀着一粒珍珠,轻微颤动着。
钟情的心,似乎也跟着这粒珍珠晃起来。
匕首锋锐的触感消失。
茶茶大发慈悲,没有要她的命。桑遥把通讯玉符重新塞回袖中,舒了口气:“你不生气了?”
钟情:“下不为例。”
桑遥:“我们是同伴,你不要总是对我动刀动枪。”
钟情没做声。
两人的手还被绑在一起,自然是不能大摇大摆的回李府,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钟情拎着桑遥跳上墙头。
李府内依旧一片死寂,像个巨大的棺材,埋葬着生机。灯笼在黑夜里寂寞地燃烧着,白日里的仆从,再无半点踪迹。
桑遥跟在钟情身后,几乎是被他扯着走的。
少年步子跨的大,桑遥跟不上他的步伐,跌跌撞撞的。
“钟少侠,这好像不是去我房间的方向。”桑遥提醒。
“三小姐要回屋,请便。”
桑遥要是能自己回屋,就不会跟条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了。
钟情走的方向是他自己的屋子。
李樱桃把他们两个的客房安排的刚好是相反的方向,桑遥认命地跟着他进屋。
钟情点燃油灯,昏黄的烛火腾起细白的烟雾,勾勒出他冷冽而妖艳的眉眼。
桑遥还在考虑晚上两人恐怕要共眠一榻的问题,钟情抬手解着衣襟,桑遥花容失色:“你、你干什么?”
“睡觉。”少年理所当然地答道。
“你睡觉就睡觉,不许脱衣服。”桑遥捂住自己的眼睛。
钟情的衣裳解到一半,停了下来。
桑遥的面颊飞起两朵红云,五指张开,眼睛透过指缝,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钟情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反应:“你怕?”
“原来三小姐怕的是这个。”他若有所思,喃喃自语了一句。
“有什么好怕的。”桑遥东张西望,就是不肯直视他的双目,“谁说我怕了!我堂堂微生世家三小姐,天不怕地不怕。”
钟情唇角含笑,径直在床畔坐下,桑遥与他被迫绑定,也只能坐下。
他说:“睡里边还是外边?”
眼下这个情况,只能睡在一起了。
桑遥昨夜熬了大半宿,今晚又折腾这么久,早就困得哈欠连天。
“里边。”桑遥率先踢掉鞋子,爬上了床。睡在里边有安全感,万一李府有脏东西,先吃的是钟情。
钟情衣服也不脱了,与她并肩躺下。
烛火透过纱帐的孔洞,洒下细碎的光影。两人一时无言,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桑遥困归困,真的躺下了,压根不敢睡着。睡在她身侧的这位,可是时时刻刻想吃了她的,她怕睡到半夜,茶茶饿了想吃夜宵,直接张口把她吞了。
桑遥马上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六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人有三急,万一她想去方便怎么办。又或是茶茶想去方便,她该怎么办。
桑遥正胡思乱想着,屋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接着,李樱桃的声音隔着门板飘来:“钟情,你睡了吗?”
桑遥一个激灵,登时清醒无比,看向钟情,用口型问道:“怎么办?”
钟情进屋后,并未将门闩扣上,李樱桃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自作主张推门进来:“钟情,你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我知道你没睡。”
纱帐垂下,如同大雾,掩住床上的人影。
李樱桃向着床榻走来。
钟情是指望不上了。桑遥情急之下,欲起身藏到别处,被钟情按了回去,用被子裹住,接着,口中被塞住一物,堵住了她的声音。
她舔了一口,是甜的。
李樱桃脚步声愈近,床帐被掀开的瞬间,钟情懒洋洋地坐起,抓住帘子,露出半张春花般的面孔:“李姑娘,三更半夜的,我要睡了,请回吧。”
“我给你做了橘子炖燕窝。”
“我不饿。”
李樱桃委屈地撅了下嘴唇:“钟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你不高兴?”
“李姑娘身为女子,不该半夜出现在陌生男人的屋里。”
“我听说你爱吃这个,特意给你做的。钟情,你不是陌生男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日我救你并非出自真心。”
李樱桃:“……”
“不管你是不是真心,这个救命恩人,我认定了。”李樱桃双眼雾气蒙蒙,扔下这句话,将橘子燕窝留在桌上,自己伤心得走了。
钟情掀开薄被。
夏日的天气,屋里囤了一整天的燥热,闷得紧,桑遥被捂出满脸绯红。她叼着糖人,爬出被窝,揪着袖摆扇风,含糊不清地说:“可算是走了,再晚一步,我要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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