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信件,我能看吗?”
素凉云淡风轻地睨了元化一眼,人却已然站了起来,小手一抬,径直就将手下人送来的信件接了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启开了。
元化:“……”
半晌过后,小姑娘生气地将手中的信件丢到了桌上。
元化满含笑意地捡起来,多情的眼眸从上扫到下,随后缓缓道:“这封是密语写的,事情比较重要,怕落到其他人手中。”
“我就是那个其他人!”素凉绷着漂亮的小脸,不大高兴。
元化坐下来,将信展开,指着里面的内容,声音柔和得似在哄小孩子,“公主莫恼,草民念给你听。”
素凉稍微有了些许兴趣,小脸一本正经地,“你念吧,元大人。”
元化勾唇,清了瞬嗓子,念道:“公主可安乎?乐与先同乎?尔远在启国,天渐寒,记添衣。”
素凉:“……”她信他个头!
人没有悬念地被气走了,元化无辜地眨了下眼,捏着手中的密信,他又不曾念错,这次可真不关他的事。
念了一半,元化下意识睨了眼后半句:生辰速到,此谓吾心意,给汝之生辰礼,尚望汝所好。
方才看完元大人就已然嫌弃到极致,现下再看一眼,忽觉脾胃不适。
这信估摸着是容立书忽悠着靖卉,让她给王呈去的,如今送来给公主算怎么回事?
这些人真没趣。
“还有什么东西是一并送过来的?”元立书手托着信,毫不犹豫地放进一旁的香薰炉中,眼见着它逐渐被星火吞噬,化为灰烬。
他其实更想烧的不是信,是……
“还有一方黑墨和一盅名茶。”说着,手下人从自己身后的袋子里拿了出来。
元化面色无波地睨着这包装精美的东西,“都扔了。”
公主何曾对这些喜爱过?
“是。”
最后,手下人递给元化一个小瓷瓶,“大人,这是王派人送来的。”
“知道了,退下吧。”
素凉在外面走着。
冰絮迎了过来,“王妃,东西已经让他们送入王府了。”
“好。”
不知不觉的,素凉走到了一个布庄,外面挂着极其色彩鲜明的布料,各色都有,相交织就的金丝银线高贵典雅,太阳照射下,泛着莹莹暖光。
“姑娘想要看什么布料?做披风还是裙装?”眼见着气质不凡的客人进门,庄子里的伙计赶紧迎了上去。
素凉沉默了一瞬,思索着用词,“我想给丈夫选几匹。”
“原来夫人是为夫君选的。”伙计瞬间明了,“敢问尊夫身长几许,其他尺码如何?”
“这位夫人的夫君身长八尺又一,肩宽两尺又三,腰围三尺又三,他身量挺拔,风华绝雅,我说得没错吧,摄政王妃?”
话说之人款款走过来,悦耳清冷的嗓音,深邃妩媚的五官,一双狐狸眼含些些许凌厉,举手投足间,优雅贵气。
“对,对极了。”素凉点头,颇为赞同。
冰絮附在素凉耳边,小声说道:“王妃,眼前的严汀老将军的老来女,严箫吟。”
素凉点头,她想起来了,这个称呼小黛也给她说过,还说她倾慕王爷。
王妃娘娘顿时来了些许精神,之前本以为小黛有机会入王府的,可是那姑娘性子太跳脱了,对王爷一点意思都没有。眼前这个应该有戏!
素凉那双小鹿眼细细密密地落在严箫吟的身上,容貌漂亮中带着英气,身量纤长,听说严将军家教极严,想来诗书礼乐都不错。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王爷上心,连他的尺寸都知晓。
自己都是前段时间死记硬背下来的。
“原来是摄政王妃。”伙计的眼睛瞬间又亮堂了许多,把掌柜的也叫来了。
这两日,关于这位摄政王妃和摄政王的事迹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摄政王妃,严姑娘,请上二楼。”
这样尊贵的身份,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
二楼雅间中,好看的布料挂了一面墙,掌柜的还在吩咐伙计把这几日新到的云锦挂出来。
她们对坐着,中间的桌上烹着清香怡人的茶。
“臣女将军府严箫吟,见过摄政王妃。”严箫起身行礼,一举一动颇为标准,半分差错都挑不出来。
素凉瞧着眉眼弯弯,满意极了,“严小姐免礼,请坐。”
严箫吟坐下后,给素凉斟了杯茶,“王妃今日过来,是给王爷选料子的吗?”
“算是吧。”素凉想了想,“看到外面的布料好看,我就进来了,既然都进来了,就买吧。”
“王妃倒是率性。”严箫吟忍不住笑了笑。
素凉也笑着,小姑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她问道:“严小姐是给王爷选过衣料吗?王爷的尺寸记得这般清楚。”
严箫吟十分自然地点头,“臣女曾经亲手给王爷做过一身墨色骑马装,王爷的衣衫似乎都以深色居多,而墨袍是他最为喜欢的。”
听到这,素凉点头,好似在自己印象中,王爷确实穿深色的居多。
至于是否喜欢……她却无法断言,之前她也多穿深色的,不过是因为受了伤不容易看出来。
“王爷若是收到严小姐亲手做的衣袍,应该会很开心吧。”素凉右手支着下巴,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布料,小脑袋中酝酿着什么。
“王爷自然欢喜。”
严箫吟说话的时候余光会瞥向一旁的姑娘,可是她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听到这些话面色一点不快都未曾泄露。
冰絮侯在素凉身侧,脸色冰冷,听到严箫吟的话,眉宇间微皱了皱。
严箫吟见素凉望着那些布料发呆,眼眸微眯,“王妃,不如我们用剩下的时辰各自给王爷做一套衣服?难得与王妃相会,本来臣女也是想寻些好的布料,给爹和王爷做一套。”
一旁的伙计听到严箫吟的话,忙说道:“没问题的,我们布庄里本就供着成衣,做衣服的工具一律不缺。”
他说着正激动,旁边的掌柜却暗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色隐隐有些绝望。
他怎么招的这种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可有些热闹,有命看吗!
“那太好了,王妃你说呢?”严箫吟朱色的唇瓣勾着完美的弧度,手拉着素凉放于桌上的手,姿态亲昵。
伙计转身,准备去拿东西,路过的时候却被狠狠踹了一脚,他满脸疑惑地望着掌柜的:“?”他做错什么了吗?
一个娇媚又明眸皓齿的女孩拉着自己的手,素凉不好拒绝,眨巴着小鹿眼,十分为难,“可我根本不会做衣服。”
她今天能走进来,都是巧合,能买到喜欢的料子都已经不错,更遑论做衣服了。
严箫吟沉默片刻,她想说女红本该是每个女子皆能做的,可似乎想到她幽国公主的身份,许是幽国和启国这边有所不同。
“严小姐,你做吧,我在这儿陪着你,顺便再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做的,若是今日时辰晚了,王爷许会来接我,到时候你把做好的衣服给他,他定然会很开心的。”
素凉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贤惠的王妃了,到时候,王爷可能也会很欣慰。
冰絮听到这些话,额角突突,恨不得能拉着这小祖宗直接回府了。
素凉这话,严箫吟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她眼眸一寸寸扫过素凉精致的眉眼,这位公主跟她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王妃,您请。”
冰絮太清楚王爷的性子,她怕这小主子今晚连觉都睡不好,果断叫人去拿了张白纸和笔,就这般堂而皇之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什么?”素凉抬头,这位冰美人似乎情绪不太好。
冰絮面无表情,“您可以试着把衣服画出来,待会儿属下让布庄的人做。”
总之,今天必须让王妃给王爷弄出一件衣服出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严箫吟笑着,她确实也想知道这位公主的本事,只她一人做的话,难免胜之不武。
素凉没忘记她身为“靖卉”该有的作画水准,小姑娘无辜地抬起头,“冰絮你见过我画的大白鹅吗?你觉得我画出来不会把布料糟蹋了吗?”
“这些是样板。”伙计遵照冰絮的吩咐,又送了许许多多的花纹款式模具,“王妃画不好也没关系,可以描着这些画在上头。”
王妃娘娘叹了口气,仰着头看向身侧的冰絮,“非得画吗?”
冰絮依旧板着脸,对着她点头,得画。
算了,画就画吧,小姑娘埋头选着模具。
既是给王爷的,还是画得好看一点吧,反正都是描的,想来应该也无大碍。
一旁的严箫吟看到素凉已经开始埋头作画,自己也起身走到满是绫罗绸缎的墙壁边,挑剔地选着,“可有比之这块布料颜色更深的?要黛蓝的,单丝罗最好。”
“有的严小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素凉才刚刚画完,而另一边的严箫吟也才选完了布料。
见伙计拿着布料跟着她去了一旁,素凉也起身,将自己的绘画递给了旁边等候的裁缝。
裁缝拿着画,看了好半晌,面色紧凝,瞧着实在难以形容,“王妃娘娘,这……”
素凉抿唇,她也第一次给人画衣服,心里没底,“画作粗陋,你能制多少制多少吧。”
裁缝咽了咽口水,让人去把他的徒弟叫过来,他则缓步走到素凉面前,鞠了一躬,“敢问王妃娘娘,这衣服需要选用何种料子?”
环视了圈,素凉一眼就相中了墙面中心最耀眼的那块布料,抬手就指着它,“就它吧。”
冰絮随之望去,蓦然心底一凉,拧着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笑靥如花的王妃。
裁缝连连应道。
旁边的掌柜的也忙取下来送过去,小心翼翼地捧着,边走还边说,“王妃娘娘好眼光,这是小店里最名贵的一块雪缎。”
听到这个名字,严箫吟惊诧地抬头,盯着前方对雪缎爱不释手的素凉,她是真不想跟她争吗?这雪缎虽价值千金,可它白如雪,她从未见过王爷穿颜色浅的衣裳。
手突然被扎了下,严箫吟含着流血的食指,这才回过神。
不管她了,自己得好好做才行,之前见到王爷还是在宫宴上,话都没说过。
脑海中浮现那个天神般的男人,严箫吟唇角弯了弯,抱着布料接着做了起来。
晚膳时分已经过了。
夜珩和夜卿羽处理完政务出来,天色已经见黑。
夜珩到了前厅,只见桌上刚摆上的珍馐,朝着仲和问道:“仲叔,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现在应当还在西街的那间布庄里,给王爷做衣服。王妃还谴人来问,若是王爷空了,可否去接她。”仲和脸上堆满了笑意,他家王妃可真是蕙质兰心,心灵手巧。
夜珩挑眉,小姑娘还是第一次想他去接,摄政王那令人惊艳的容颜不经意间便染了柔和之意,“晚膳回来再用吧,先接王妃。”
听这纵然又宠溺的语气,夜卿羽微叹。
可他到底也没忍住好奇,想看看素凉到底给夜珩做了件什么衣服,便也跟了上去,执意上马车时,还平白受了夜珩的嫌弃。
布庄里。
严箫吟剪下线头,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
等她抬头,入目的视线中,素凉趴在桌上,睡相挺乖的,面前的糕点已经被她吃得七七八八,露在外面的脸颊白里透红,背上盖了件有细小绒毛的披风。
严箫吟静静地坐着,也没有打扰她,只是等着对面的裁缝,桌上的茶盏都未动一口。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裁缝连着他的小徒弟才把素凉绘制的衣衫缝制完。
冰絮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这小主子,楼下忽的传来动静。
“参加摄政王,参见大皇子——”
素凉猛然从梦中惊醒,她抬起头左顾右盼,在楼梯口,看到了矜贵俊美的男人。
严箫吟也迎了过来,拖着略微疲惫的身子,依旧朝他绽开自己最美的娇容,“臣女参见王爷,大皇子。”
“免礼。”
夜珩抬步走到素凉面前,小姑娘眉目且慵懒,她仰着小脑袋,“王爷来啦。”
“嗯。”夜珩忍不住手痒摸了摸她的头发。
素凉又偏过头唤了声“皇兄”,夜卿羽朝她点点头。
严箫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底酸的厉害,只不过表面依旧没有半点异常。
她欢快地走到夜珩身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平日一般,“王爷,臣女和王妃都给你做了身衣裳,你穿来试试,可不许偏心。”
闻言,夜珩羽玉眉梢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凤眸中带着疑惑,垂眸看向素凉。
素凉站起来,想到今日还要体现自己的贤惠大度,便柔声道:“王爷,严小姐的手可巧了,她亲手给你做了件衣服,可是你的福气。”
夜卿羽眼见着某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差点笑出声。
他这位弟妹可真是好样的,就她有办法能让这男人吃瘪。
他们还在说着话,掌柜的已经让人将两件衣袍都用衣架挂好,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一黑一白的碰撞极其扎眼。
这夜里烛光前,那件白袍似熠熠闪着光,如将三尺雪花嵌入了衣里,银线勾边,淡金色的重环纹从衣领斜入腰际,大胆而肆意,束上一抹玉色腰带,外衫搭配一件薄色轻纱,将衣摆上细碎至极的光亮盖住,只在风影浮动间,依稀能看到星碎。
那件黛蓝色衣袍在夜卿羽看来应当更合夜珩的心意,低调又不失高雅,领口和袖口都是夜珩最熟悉的连云纹,身线拉得修长,腰间交错着攒金丝竹叶,贵气十足,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副水墨画一般,悠远中透出清和。
比之极致惹眼的白色雪袍,这件低调的黛蓝色更为稳重。
可众人还是频频望向了那件雪衣,仿若是在惊奇,有人能将这般素净的白色做得轻狂而张扬。
严箫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素凉,那么随意的态度,绘制出来的作品竟然是这般耀眼吗?
“王爷,喜欢哪件?快去试试。”
素凉拽了拽夜珩的衣袖,小脑袋里全然都是兴味,黛蓝色好看,她还没看过他穿这个颜色,严小姐的手果然精巧,比好多裁缝都好多。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告诉夜珩哪件是谁做的,严箫吟心跳的快极了,她挽着笑催促着:“王爷,去试试吧。”
夜珩却只垂首,视线黏在小姑娘的小脸上,神色夹杂着几许无奈,声音磁性惑人,“想看?”
素凉迫不及待地点头点头。
夜珩低笑,“好。”
于是,在众人万般期待的目光之下,夜珩想也没想地就走向了挂着雪衣的衣架前,伸手一捞,径直将衣服取下,在所有人都诧异的目光之下,走进了屋内换衣。
夜卿羽顿时扬了扬眉梢,温和的俊脸染上几分了然之色。
严箫吟全然不可置信,眼睛死死盯着夜珩进去的那扇门,这怎么可能!
王妃娘娘雀跃的小脸隐隐有崩溃的迹象,发生了什么?
冰絮守在一旁倒是难得露出了笑容,可等她看了眼小主子的神情,又继续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PS:关于身材尺寸那一块,是按照秦朝时期一尺为23.1cm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