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
“如今四国都在传,启国肆意发动战争,百姓流离失所,兵马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枯骨成沙。幽国投降割城不止,送公主和亲,临国都,犹斩使臣,以致万民惶恐。”
“此番言论颠倒是非黑白,我国见誉之大损焉!还望陛下下旨,严惩造谣者!”
御史李安在刚上朝之际,就义愤填膺地说道。
这几日京中暗暗流着传言,可是他们也只当闲言碎语,无关痛痒地压制着。可昨日,几乎收到了几大州郡的上报,纷纷表示这类谣言已经在坊间传开,更有些别有用心之人,煽动了些百姓,让他们内心对朝廷产生惧怕。
“陛下,李大人所言亦是臣想要上奏的。”风子鹤走到殿前,“这几日臣明面上派了不少禁军镇压,可是越是镇压,这种流言到了后期越容易反噬。”
“这类流言何时开始传的?”夜凌眉峰紧凝。
公良澈想了想,走上前,“回陛下,自臣接靖卉公主入了启国境后,行走了几日,听边城将领来报,说是幽国使者被马贼所杀,财物通通被抢,死相惨烈,当时隐隐就有些许声音在传。”
“马贼?只怕是幽国贼喊捉贼。”
风子鹤不信,其他人也不相信。
“陛下,此事罪魁祸首是幽国无疑,他们当权者昏庸,奸臣怂恿,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之前毫无征兆扰乱我国边境,如今却倒打一耙,反而我们成了入侵者。
那些使臣,未能跨入我国境内,多半也是幽国自己处置的,毕竟关乎他们的脸面。而流言,这也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即便不能让我们有太大的损失,却也能谋人以恶,实在膈应得慌。”
御史吹胡子瞪眼的,李大人向来有话直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这些猜测都合情合理。
“这次非得让他们长点教训,还望陛下恩准,容臣领兵攻打,反正也冤枉,干脆做实了这些流言!”朝中一位将军忍不住站出来。
“还望陛下恩准。”说着,又站了几位将军。
剩下的几位按兵不动,实则目光暗暗都看向了夜珩。他若是发话,他们定然跟从,若是他没有指示,他们也不敢随意乱说。
夜凌看着这些只知道意气用事的莽夫,一阵阵头疼,“行了,孤才签了五年的停战文书,如今攻打算怎么回事。”
那些叫嚷的大臣瞬间禁了声。
“若真要打,需要合适的理由才好。”说话的人是四皇子夜卿北,他不紧不慢地说着,眸光瞥了眼现在仍不发一语的夜珩。
方才那位将军还未死心,“敢问四皇子,需要什么样的理由?”
“这一来,是找到幽国散布谣言,屠杀使臣栽赃我国的证据,二来嘛,摄政王妃不是幽国之人吗,若是她犯了错,或者她本身就是幽国派来的细作……”
夜卿北说着,听他一言,整个朝堂都陷入了死寂当中。
很多大臣后背发凉,几乎都默不作声又战战兢兢地看向造成这冷寒之气的源头。
夜珩周身冷然如浴冰雪,他抬眼,漆黑的凤眸中蕴着几分触目惊心的味道,说出的话平静中肆出轻狂之意,“四皇子身为皇室中人,理当为陛下分忧解难,若你与幽国勾结,意图启国的江山,这般理由,自然更值得启国出兵。”
夜卿北含了笑意的唇际僵住。
众人只听那男人又温声说道:“本王的王妃玉娇尊贵,受不得这种委屈。四皇子大义,相信愿用自己的生命为这场战役献祭,届时谣言自然清,国威自然扬。”
“荒谬,本皇子岂能被你这般构陷!”夜卿北沉下脸,“摄政王妃怎能跟本皇子相比,她本就从幽国而来,本皇子所言合情合理,还是说,摄政王真的沉沦女色,不愿为启国牺牲?”
夜珩对上他愤怒的视线,漆黑的眸中没有一丝光亮。
“本王的王妃又岂能容你随意攀诬?不过王妃不能与四皇子相比,这话倒是说得极对,王妃冰清玉洁又如何比得上四皇子的鬼蜮伎俩,满口仁义内里臭虫泥淖。真要牺牲,也当以身作则,用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挡在身前,这话也唯有你能不耻宣之于口。”
夜珩说完,朝堂比之方才还要沉寂得令人心惊肉跳。
有些大臣兀自低下了头,他们羞愧不已,听到四皇子的话,竟然也会有一刹那的动容。
夜卿北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黑,终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你们说够了?”夜凌冷笑一声,并未对他们所言作出评价,神色中仿若在看两个吵架的孩子,“孤让你们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制造麻烦。孤方才是未说清楚吗?这仗打不得,不管是为了黎民百姓或者将士们,亦或者启国生息,都是有弊无利。”
夜卿北讽刺地低下头,暗中剜了夜珩一眼。
父皇从来都偏心夜珩,自己被说成这样,他也不帮自己,倒是谁是他亲儿子。
“如今流言太多,如泄洪,堵不得,只能疏。越是镇压倒显得我们做贼心虚,公良将军先让人去查查能不能找到杀使臣马贼的线索。
刑部去查查现在京中谁在散布流言,遇心怀叵测之人,直接抓。风统领在京中派人去传一些模棱两可的流言看能否盖过去,其他人回去再想想办法。”
夜凌说完,没多久就让他们退朝了。
“摄政王。”夜卿北自下朝后就快步跟着夜珩的背影,找着机会便叫住了夜珩,他走到夜珩身前,朝他拱手,“方才是本皇子考虑不周,还请摄政王不要放在心上。”
眼前的男人怪会装模作样,夜珩轻睨着他,眸色深黑,危险到令人心颤,“四皇子知道考虑不周下次便考虑周到了再说话,否则别人听见了还以为陛下未将你教好,平白受了连累。”
“你!”夜卿北忍了半天,对上夜珩冰冷的视线还是握紧拳头忍了下去,咬牙道,“本皇子只是急中出错,但实际上也是为了启国好,并非想与王妃作对,也并非想得罪摄政王,这只是本皇子想为国效力的一点心意,无意针对任何人。”
夜珩淡淡地说道:“本王也无意针对四皇子,为避免四皇子哗众取宠,才出言责备,所言也皆是本王的心意。”
夜卿北气笑了,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还真是多谢摄政王的教诲,本皇子定会谨记于心,片刻不忘。”
“很好。”夜珩见他如此生气,薄唇反而勾出了一丝轻弧,“给本王复述一遍。”
夜卿北:“……”
摄政王府。
冰絮劝说素凉这几日不要出门,怕外面风言风语的,她听了心里会难受。
“冰絮。”素凉坐在秋千上,“王爷怎么还未下朝呢?”
冰絮已经习惯了平日里素凉许许多多的问题,“王妃,许是朝廷中有事,被陛下叫住了。”
“流言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王爷会不会为难?”素凉一手握着秋千藤,将小脑袋靠在上面,满面愁容。
“王妃放心,朝中无人敢为难王爷。”
“万一是陛下呢?我自知我的身份不易谈论这些,我听说当初王爷娶我就挺为难的,如今怕是因着我的身份,要在朝中受些委屈。”
小姑娘恹恹的,似乎很内疚,可小眼神却一眨不眨地看向冰絮,想得到些许安慰的模样。
冰絮绷着脸,僵硬着将手放在素凉身后,轻轻顺了顺,“王爷娶王妃,不为难,王爷也不会委屈。”
“唔……”小姑娘仿佛是得到了宽慰,但又好像没有。
她垂着头,晃荡着小细腿,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喃喃着,“可是幽国这般行事,王爷会不会不想看到我……”
“说什么傻话呢。”熟悉的清磁嗓音从身后响起,语气如往常般温柔。
素凉仰着头,朝他甜甜地笑了笑,“王爷回来啦。”
夜珩从身后握着她在秋千藤上的手,亲昵地俯下身子,这般看去,仿若他将人抱入了怀中,“王妃嫁给本王,冠上‘夜’姓,便是本王的妻子,该朝夕相伴,怎会不想见。”
素凉抿着唇,还是有些内疚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后来就变了,还做了很多错事。”
怔了一瞬,夜珩才反应过来素凉口中的他是说幽国国君,他轻笑道,“他是他,王妃是王妃,本王知道王妃是个明事理的姑娘,不许你再一个人这般瞎想。王妃不愿本王为难,本王也无意让王妃为难。”
素凉仰着脑袋,感动得脑子里的话一股脑就出来了,“王爷,你说得臣妾都想亲你了。”
这般美好的要求,夜珩笑着弯下身子,头几乎贴在素凉耳侧,声音如同酒酿般醉人,“这距离,王妃还方便吗?”
素凉红着脸吻了吻男人的脸颊,长而卷的睫毛一个劲地抖,手握着秋千藤也不断使劲。
小姑娘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可这一害羞,就不敢看他了。
夜珩将人从秋千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走吧,陪本王去书房处理些事情。”
“好。”
素凉粲然的笑容挂在小脸上,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内心却如深潭般平静无波,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已然只是维持着她的生命,恐再难装下任何人。
小姑娘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可心底的话也只能留在心底。
王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