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抱上马车,夜珩轻轻将她放在座位上,单手直接捞起小姑娘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见她眼泪都在打转,心疼坏了,伸手触及到她的裙角,“本王看看伤。”
素凉想也没想就握住他的手腕,“王爷别看,臣妾没事的。”
“可王妃看起来很疼。”
“真的没事的。”素凉坚持,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放松,一双小鹿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小脑袋还蹭着他的手臂撒了个娇。
夜珩凝了她好一会儿,深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王妃害羞的话,那本王便不看了,回府让大夫好好瞧瞧。”
男人说着,手中的力便放松了下来,不再执意去看。
素凉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手也放开了。
可转瞬自己的两手腕就被男人单掌握着,以素凉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反剪到了她的身后。
腿间一阵凉意袭来,素凉瞬间慌了,“王爷,不要……看。”
她话未落,夜珩已然看到了她膝盖上的伤口,清淤中带着微散的血红,两个膝盖皆是如此,方才磕到的新伤也在上面,只不过远远没有那两块淤红来得刺眼。
完了完了完了。素凉心中哀嚎,怎么这么倒霉,这就被发现了。
她原本是想用纱布的,可是怕他察觉到异样,便随意上了些药,可这才过了一天,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好。
素凉对上男人那更难看的神色,她赶紧解释,瘪着小嘴,喃喃道:“王爷,这是臣妾之前不小心摔的。”
“为何不跟本王说?”夜珩放开她的手,想摸下那伤口,却不敢触近。
可脑海中,却无端回忆着这一天以来,小姑娘完全如正常人般行走的身影。
平日里被伤着了一点点都会跑来要吹,要抱的,如今伤成这样,倒是一声不吭了。
“臣妾……怕王爷担心。”素凉眼巴巴地瞅着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夜珩深凝着她,语气不咸不淡的,“本王是否该夸奖王妃一句,好生坚强。”
素凉:“……”
维持着这奇怪至极的姿势,俩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一个愠怒,一个心虚。
素凉想悄悄将腿放下来,可她稍微动一下,夜珩就淡淡地盯她一眼,那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让王妃娘娘顷刻就怂了。
到了王府,夜珩也是直接将人抱到了里屋。
府医已经等候多时,他检查着素凉的伤口,开了药,医女正给素凉敷药缠纱布。
而里屋外,冰絮跪在地上,顶着极大的压迫感,后背全然都是凉意。
夜珩冷凝着她,沉声开口,“府医说,王妃膝盖上的伤是跪久了的缘故,怎么回事?”
“王爷恕罪,属下不清楚。”
冰絮刚说完,一股劲风袭来,她被掀翻在地,喉间蓦然翻起一股甜腥。
“想清楚了再回答。”夜珩狭长的凤眸中隐闪过杀意,一身墨袍的他此时半点气势都未收敛,无端令人遍体生寒。
冰絮爬起来继续跪着,将那日进宫的所见皆说了出来,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属下失职,未护好王妃,请王爷降罪。”
夜珩墨眸冷然,骨节分明的手才抬到一半,就被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王爷留情。”
素凉见府医出去,她才觉着自己是真愚蠢,这摔伤和跪伤他怎可能分辨不出,在马车里她竟然还欺骗夜珩。加之她方才听到了冰絮的声音,医女才缠好纱布,素凉就急急跑出去,一来就见到夜珩想对冰絮出手。
听见她的声音,夜珩并未转身,可到底也没再出手。
“王妃是否还欠本王一个解释。”夜珩顾忌素凉的伤,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极力压制着心头的怒意与担忧,才使得自己说话的语气跟平时没太大区别,“若是王妃不想说,本王让人去查也是一样的。”
哎,还是坦白从宽吧。
素凉两三步走到夜珩的跟前,面对着他,“王爷,是前日夜晚,陛下召臣妾入宫……”
小姑娘一五一十地都交代地清清楚楚,包括那幅画,包括陛下只是让她思过,并未真正罚跪一夜,她只是说自己心底过意不去,又觉着自己丢了王府颜面,闯了祸,才自己罚自己跪的。
“都是臣妾不好,臣妾认罚。”
素凉见她越说,眼前男人周身的寒气越重,她心中忐忑,说完便欲跪下请罪。
才动了下身,手臂就被人托着,素凉感受到夜珩手掌的力道,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握着。
“膝盖不想要了吗?”夜珩的视线打量着素凉那张充满悔意的小脸,墨眸黑得没有一丝光亮,便随着冰冷入骨的嗓音,“王妃这般识礼,自知惩罚自己,本王怎好再罚什么。”
听到这话,素凉有些慌了,“王爷,臣妾这次是冲动了,打伤了三皇子的嘴角,臣妾下次真的不会了。”
“嗯。”夜珩犀利而冷淡地睨着她,“下次该直接砸脑门的。”
“王爷。”素凉听着夜珩跟她说反话,心中直言糟糕,这男人这次被她气得不轻,“臣妾……”
“好了,王妃先休息,本王还有些事情处理。”夜珩绕开素凉,吩咐道,“照顾好王妃。”
“是。”冰絮道。
素凉失魂落魄地盯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见冰絮捂胸口的小动作。
她立马走到自己妆台前,从小柜子里拿出一瓶药,满是歉意地走到冰絮的面前,将瓶子塞在她手里,苦笑道,“冰絮,对不起,连累你了。”
若非跟着她,她也不用受这么多无妄之灾。
好似从小,跟着她的人便没什么好下场,若是这姑娘能离她远点,或许还能运气些。
“王妃这是哪里话,是属下失职,害王妃受伤。”
冰絮看着这小瓶子,素来都冷血的她内心闪过几分波动。
她很小就开始训练,一直秉承着以主子为先的道理,王爷将她送给王妃,王妃便是她的主子,她的命都是她的,又何需给她致歉。
“这是幽国皇宫的秘药,治疗内伤有奇效,还剩几颗,每日一粒。”素凉没接她的话,温声吩咐着。
冰絮将瓶子捏紧了紧,“多谢王妃。”
素凉朝她摇了摇头,“我先进去躺会儿,无需人侍奉,你下去服药吧。”
“是。”
素凉累极了,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
而这么晚了,旁边仍然冰冰冷冷的。
经过上次的事情,素凉没有夜珩的准许,已经不会再自己离开,难得睡得规规矩矩的一晚,男人却没有回来。
素凉苦恼地望着帐顶,估摸着这次王爷该赶她回听枫院了,她如今这般境遇是不是就是那些后宫女人常说的“失宠”?
看来她需要做些什么,挽回一下。
子时三刻。
有人躺在府中愁云满面,有人才淡定地从皇宫出来。
宫人们看到,摄政王阴沉着脸步履匆匆地进入帝王的书房,出来时分脸色虽也算不上好看,可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却更加令人胆寒,陛下似乎还送了摄政王一副巨大的画。
这一夜,寂静的深巷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男人惨痛的凄厉声,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闻之骇然。
素凉睡得不踏实极了,小姑娘早晨醒来,下意识伸手摸摸旁边床榻的温度,虽然心里有准备,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医女这几日会按时来给她换药,素凉的膝盖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素凉白日里偶尔会看到夜珩的身影,她叫他他也会应,还会关心她的伤势,可他夜里不会到瑾院歇息。好几日晚,都是仲管家来告诉素凉,说王爷这几日政务繁忙,就在书房歇下了,请她不必等。
“王妃,今夜请您不必等王爷了。”仲管家又在入夜时候来瑾院。
素凉这些天听这话已经习惯了,“好。”
灯熄后,床上仍然有个小小的凸起。
王府墙根处,有一道清瘦的影子翻了出去。
翌日,素凉带着冰絮出去了一趟。
回来时抱着个长方形的盒子开心极了。
“冰絮,你把这个给王爷拿去吧。”素凉走到书房外,想了想道。
冰絮接过盒子,欲言又止,“王妃何不自己去?王爷见到王妃会高兴的。”
素凉忙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王爷该是不想见到我的,兴许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心中欢喜,届时才好见。”
冰絮还想劝一劝,可素凉推了推她,自己反而转身跑了。
书房内。
聂晟正满脸凝重,“王爷,幽冥花本是幽国传到启国的,听闻它开在悬崖峭壁上,而且夜里才盛开,非是属下不识,只是那陡峭坚石处,需要轻功好到极致的人,属下们试过许多次,都失败了。”
他们找了好几个晚上,在好几座悬崖之上都看到了冥花盛开,那朵朵紫色耀眼极了,可那地界确实非常人能去。
“今夜带本王过去。”夜珩已经失去了耐心。
“王爷,那实在太过于危险,您不能以身犯险。”
“叩叩叩——”
“属下冰絮,受王妃所托,给王爷送东西过来。”
听到令人窝心的称呼,夜珩眉宇不自觉松了松,“进来。”
冰絮推门进来,将手中的长方形盒子呈到夜珩的桌案上,随即打开,“今日王妃出门散心,听闻王爷在寻找幽冥花,在水镜台时刚巧遇到它在被拍卖,王妃便拍了下来。”
“知道了,替本王谢过王妃。”夜珩抬手抚过这花,平静道,“你先下去。”
冰絮行了礼就离开了。
聂晟倒是兴奋,“王爷,这王妃可真是及时雨,您——”
“你觉着,王妃对本王的态度,如何?”夜珩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被突然问道,聂晟有些懵,但也反应过来,立马回道:“王妃待王爷自然上心,而且温柔善解人意。”
“还有呢?”
“还有……”聂晟顿时头皮有些发胀。
“但说无妨,本王恕你无罪。”夜珩声线依旧平静如幽潭。
“属下觉着,王妃有时,似乎在讨好王爷……”
夜珩眼睑淡淡地掀起,抬头,眸光紧锁着他,“你觉着,什么时候,一个人才会讨好另一个人?”
聂晟心跳如雷,额角隐隐现了冷汗,早知道他刚刚应该和冰絮一起退下了,多说什么话!
“说。”
聂晟只得硬着头皮道:“许是在有所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