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这两日只匆匆一见的男人,换了身银白色的铠甲,穿在他的身上,宽肩窄腰,煞是好看。
可他的神情却并不是那么好看。
素凉咬着唇,思索着将此事用巧合来回答,对面的男人会不会相信。
最后想着这深更半夜的时辰,自己穿的侍女服,还有一旁未焚尽的纸钱,罢了,还是实话实说吧,要罚就罚。
想着,素凉心中实在苦闷,还没在王府有什么功劳,倒是先犯了错,还被逮得正着。
早知道元化也要跟着,还不如早点去。
糊弄守卫私自出府,京都发布了死命令宵禁后不准出来,她还在这儿烧纸钱,罪名好像有点多,也不知道这些罪在启国罚得重不重。
想着之前元化给她讲的夜珩的手段,素凉心都凉了半截,以后她在王府会不会不好过啊。
本来他们新婚,还没培养出什么感情,这下更难了。
夜珩翻身下马,暗沉的脚步声在这夜里格外清晰,背后是一盏盏花灯,男人神色难辨,一步一步走到了素凉的面前。
小姑娘欲哭无泪,却也不敢抬头看他,小心脏砰砰地跳,谨慎道:“臣妾参见王爷。”
身子尚未完全蹲下,手臂就被人拽住了,身子随着力道微微往前一倾。
素凉抬起头,有些疑惑,刚想认错,磁性好听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王妃还要继续吗?”
刚想说不敢,可对上他那双略显温柔的眸光,没有责怪的意思,似乎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素凉抿着唇,目光落在一旁还未焚尽的纸钱上,点了点头。
夜珩让人都站远了些,自己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守着。
素凉将准备的所有东西都烧了,转头看向夜珩。
小姑娘湖畔折射出来的波光映着她的小鹿眼,盈盈轻漾,周身萦绕的忧伤似乎也愈发浓了些。
夜珩走上前,将粘在女孩脸际上的头发抬手拨开,如玉般的指骨拂过黑色的碎发,“王妃在祭奠何人?何不在府中烧?”
犹豫了片刻,素凉才小声道:“一位长辈。臣妾听闻,启国对这些很忌讳,不让乱烧。而且,臣妾坐在房中憋闷,想出来散散心。”
“王府没有这些规矩,王妃若要需要,吩咐仲管家便是。”
夜珩走近,牵过她微凉的手,放在掌心里,暖和的温度传到小姑娘的身上,试图融化着那颗冰封已久的心脏。
“谢谢王爷。”
夜珩拦腰将素凉抱上了马,自己随身而上,“本王送你回去。”
窝在男人的怀中,素凉只感觉到后背被他的铠甲膈得有些疼,也有些凉,心中却还是忐忑,直觉这事还没完。
一队人马离去,卷起湖边的轻尘,纸钱烧过的灰烬被人处理得干干净净,可那深静的湖畔石缝里,还藏着几颗盛得极好的桂花,水轻轻漾去,一点点带走那仅余的芬芳。
高楼之上,元化手中拿着桂花枝,若有所思地看着它,下面沾了好些水渍,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摄政王府。
当夜珩抱着素凉从王府进来的时候,就跪了一地的人,冰絮和仲管家都在。。
“卑职该死,未察觉出王妃出府,请王爷责罚。”
守门的侍卫跪在地上说道。
冰絮也是一副认罚的姿态,“属下失职,请主子降罪。”
素凉瞧着这一幕,有些慌,抓着夜珩的手臂,“王爷,臣妾知错,不怪他们。”
从方才下马后,这男人就一直抱着她,她想下来,但他就这样进来了,素凉有些不安。
“好,王妃无恙,本王便不降罪于他们。”夜珩狭长的眸凝着怀中的人儿,“那王妃可认罚?”
素凉点头点头,“臣妾认。”
终究还是要来的。
“自明日起,王妃禁足三日。”夜珩的声音冷静醇厚,“所有人可都听清了?”
“是。”
进入瑾院,夜珩将人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她身侧,眸光沉沉地盯着她,语气温和,“王妃不顾自身安危私自出府,本王罚你禁足,可服?”
其实没想他罚得这样轻,素凉自然认,“臣妾服气的。”
“下次有事可与本王讲,最近外面危险,你出去还不带人,本王也会担心,知道吗?”夜珩见小姑娘乖得不行,心下不忍,语气又放软了许多。
不过他的话倒是让素凉怔了怔,会担心吗?
夜珩起身,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夜已深,王妃先歇息,嗯?”
素凉下意识盯着他问道:“那王爷呢?”
“本王还得继续去巡视,早上回来陪你睡会儿,乖。”
直到门被重新关上,素凉才恍然清醒,侧头盯着身侧空着的地方,小鹿眼闪烁着茫然。
她明明感觉到这男人是生气的,但好像又跟她想象的生气不一样。
素凉想得脑袋都胀了,一把薅过枕头抱在怀中,心情烦躁地滚了两圈。
算了,好累,睡觉。
外面的人都还候着,一个个内心惶恐。
夜珩从他们中间走过,湛湛幽深的眸底渗出寒意,“本王说了,这次不罚,该做什么做什么。”
一阵马蹄声后,众人才堪堪起身,后背上全湿透了。
大家心里都知道,王爷方才没惩戒,不过碍于王妃的情面,可他们心里清楚,王爷之前的话,还有后半句——
王妃无恙,这次不怪;王妃若有恙,便以死谢罪。
摄政王府的规矩,犯错从来只会严不会宽。
经过此事,他们也看清了一件事,王爷待王妃,不似寻常恩宠。
王府的规矩严,却不适用于王妃。
清早。
素凉醒来时,夜珩正躺在她身侧眠得正香。
小姑娘眨了眨眼,凑近去瞧,被人一把搂入怀中,男人眼睛未睁,嗓音沙哑性感极了,“本王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再睡会儿。”
素凉又趴了回去。
晨起的时光总是宁静而美好,初升的阳光透过轩窗照进屋内,连着相拥而眠的俩人,都氤氲着温馨的气息。
梦至深处。
“小贱蹄子。”嬷嬷扯着小女孩的衣衫,粗使的手掐着女孩的胳膊、肩膀,“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父王只说闭门思过,你们不能把我丢进小黑屋。”
素凉挣扎着,可劲实在小,被人提在半空中扑腾,一点用都没有,还被扯得好疼。
“后宫的事,都是王后娘娘说了算,反正是禁足,这小黑屋也是您宫殿的一处。”
她们不顾素凉的身份,直接把她丢进了冰冷又漆黑的屋子,待门一关,什么都看不见。
房里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吵得素凉不敢入睡,有好多虫子爬在她的身上,又痒又疼。
他们总是想起了才给她送一次饭,还时常是冷的。
而在她逐渐长大的那些年里,每次他们都会冤枉她,然后把她关在里面……
脸上痒痒的,素凉惊惶未定地醒来。
盯着弄醒她的罪魁祸首,素凉嘤咛了一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本王瞧王妃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又做噩梦了?”夜珩低头,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心疼地问道。
素凉闷闷的,“嗯。”
“这次是什么?”
夜珩的声音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素凉趴在那儿明显能感受到起伏。
“有个黑屋子,有老鼠,还有会咬人的虫……”素凉说着,小脸从他怀里钻出来。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说了什么梦话,还是老实说着。
“王妃怕黑吗?”对上那双可怜兮兮的小鹿眼,夜珩安慰地抚了抚素凉的头。
素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怕了。”
夜珩伸手把小姑娘的脸贴到了自己的心口,“别怕,本王会护着王妃的。”
“谢谢王爷。”素凉乖乖的,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心底有股奇异的感觉在蔓延。
“还有,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本王说。”夜珩叮嘱着。
“好。”
等他们起床,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不过自家主子拂晓才回来,也无人敢去打扰。
素凉就这般开始了她的禁足生活,可旁边的人却一直都在。
纠结了好一阵,素凉才道:“王爷,臣妾在这儿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要不臣妾回听枫院?”
“王妃还在受罚,不能乱跑。”夜珩放下手中的书,声线温柔好听,语气却不容拒绝,“手下人无用,昨夜让王妃见笑了,故本王亲自看着你。”
说完,夜珩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绯薄的唇瓣朝她勾了勾,他本就俊逸非凡,现下更是晃得素凉眼都花了。
素凉:“……”
这样禁足,真是人生第一次。
水镜台。
“大人,王传来的密信。”
元化正提笔勾着油彩,一笔下去又平又稳,对身侧的人态度淡然,“说什么?”
“这……属下不敢看。”送信的人惶恐。
元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冠,“怕什么,让你看就看。”
“这信上说,让公主尽快进行我们的第一步计划,助我们的人通过此次幽国的科举,下面有几个名字。”
“不要联系公主,先去查查这些人。”
元化冷笑着,把信拿过来烧了。